實驗室的空調還在發出破鑼似的嗡鳴,林默的後頸被冷風刮得發緊。
他盯著手機屏幕上那行“牢籠的鎖,在裡麵”的代碼,喉結動了動——這是自三個月前在舊書攤淘到那塊終端殘片後,第一次收到明確的信息。
殘片貼著大腿,溫度比剛才又升了兩度,像塊燒紅的鵝卵石硌得生疼。
“老林!”周曉冉的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推了推蒙霧的眼鏡,屏幕藍光在鏡片上碎成星子,“演化程序2.0完成了!”
林默猛地抬頭,電腦主屏幕的綠色進度條剛好跳成“100”。
與此同時,原本扭曲的折線圖突然平靜下來,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海浪。
他手指抵著桌沿站起身,指節泛白:“係統呢?邊界修正協議還在卡殼?”
“更妙了。”周曉冉的食指快速敲擊著鍵盤,監控畫麵切換成五個分屏,每個畫麵裡都有路人在非係統推薦的路徑上走動——拎菜籃的主婦繞開新鋪的大理石,蹲在便利店門口嗑瓜子的大爺把自行車停在樹陰裡,連剛才畫路線的小女孩都拽著老人的衣角,指著自己畫的彎線說“爺爺走這裡,有蝴蝶”。
“看這些行為日誌,係統現在把‘拒絕推薦路徑’的次數記成了‘主動選擇偏好’。”他轉過臉,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剛跑了三組數據,誤判頻率和波動強度完全正相關——咱們的模擬器越攪和,係統越會把混亂認成穩定。”
林默摸出煙盒又攥緊,煙盒在掌心壓出褶皺。
三個月前在人才市場被係統判定“不適合任何崗位”的屈辱感突然湧上來,那時他盯著手機上“路徑演化最優解:繼續待業”的提示,第一次產生把係統撕碎的念頭。
而現在——他望著監控裡被踩出痕跡的彎線,喉嚨發緊,“他們真的會選。”
“不止會選,還會傳播。”周曉冉調出另一組數據,柱狀圖裡“非推薦路徑建議”的標簽正以每小時17的速度攀升,“剛才那個小女孩的奶奶,半小時前在業主群發了條語音:‘小囡畫的道兒涼快,咱們都走走看’。係統要是再把這種‘自發建議’歸為‘用戶偏好’……”他突然頓住,手指在“拒絕行為日誌”的標簽上點了點,“老林,把模擬器和這些日誌綁在一起怎麼樣?讓係統以為‘拒絕推薦’才是主流趨勢。”
林默的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是政務係統的登錄提醒。
他低頭輸入密碼,指腹蹭過終端殘片的紋路——那是道月牙形的缺口,像某種暗號。
“臨界值。”他突然開口,目光掃過“路徑穩定性評估參數”的後台,“把拒絕路徑的接受度調到49.9。”
“為什麼不是50?”周曉冉湊過來看,眼鏡差點滑到鼻尖。
“係統的容錯閾值是50。”林默的指尖在鍵盤上頓了頓,“調到49.9,它會覺得‘雖然接近臨界但還安全’,反而不會啟動修正。等這些區域的實際接受度自然漲到50……”他按下確認鍵,屏幕彈出“參數修改成功”的提示,“係統會以為是自己演化出來的穩定結果,徹底放棄乾預。”
實驗室突然安靜下來。
空調的嗡鳴不知何時停了,隻餘鍵盤的輕響和兩人交疊的呼吸聲。
周曉冉盯著監控畫麵裡逐漸形成的人流動線,突然笑出了聲:“你看那個穿藍圍裙的阿姨,她剛才繞路去了社區小超市,現在手裡多了袋蘋果——係統絕對算不到這種連鎖反應。”
林默沒說話。
他望著手機上“未知終端”的對話框,那裡不知何時又跳出一行字:“鎖已鬆動。”終端殘片的溫度終於降了下來,卻在他褲袋裡壓出個淺淺的印子,像塊等待被激活的勳章。
“該去看看了。”周曉冉突然說,他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明天早上八點,試點社區的早高峰。我賭五杯冰美式,他們會把那條彎線走成康莊大道。”
林默抬頭看牆上的電子鐘,淩晨兩點十七分。
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灑進來,在他腳邊鋪出條銀亮的路——和監控裡那些被踩出來的彎線,倒有幾分相似。
他摸出煙盒,這次抽出一根點上。
火星在黑暗裡明滅,映得他眼底有光在跳:“賭十杯。”
手機在這時又震了震。
他低頭,未知終端的對話框裡多了張照片——是試點社區的街角,路燈下,那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用粉筆在彎線旁畫了隻振翅的蝴蝶。
風從窗戶縫裡鑽進來,卷走了飄到半空的煙。
林默掐滅煙頭,把終端殘片攥進手心。
明天早上八點,他想,該去看看他們親手畫出的路了。
當晨光漫過社區圍牆時,林默的運動鞋底正碾過那道被踩得發亮的彎線。
他攥緊手機的指關節泛白,屏幕上還停留在淩晨收到的那條蝴蝶照片——此刻在實地裡,彎線旁真的落著一隻黃蝴蝶,翅膀上的紋路和粉筆印重疊成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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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周曉冉的背包帶在肩頭晃蕩,他小跑著追上來,眼鏡片上蒙著一層薄汗,“看那個穿格子襯衫的!上周係統給他推薦了三個程序員崗位,現在他蹲在社區服務站門口發傳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