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跟著曹青山,深一腳淺一腳往老林場腹地紮。
越往裡頭,樹長得越邪乎——有的枝杈擰成麻花,跟快斷了的人胳膊似的;空氣裡那股子若有若無的腥氣,也愈發濃重,直往人嗓子眼兒鑽。
終於,穿過一片密不透風的灌木叢,一座廢棄多年的磚窯爐赫然紮在眼前。
那窯爐活像個被啃掉半邊的巨大墳包,黑黢黢立在林間空地上,爐口塌了大半,露出裡頭深不見底的黑暗。還沒湊近,一股子惡臭就劈頭蓋臉砸過來——不是單純爛東西的味兒,倒像大夏天捂了十幾天的死耗子,混著鐵鏽和甜膩膩的腥氣,直往人腦仁兒裡鑽,熏得陳歲安胃裡直翻江倒海。
“嘔……”白棲螢頭一個扛不住,乾嘔一聲,趕緊拿袖子捂住口鼻。
王鐵柱也皺緊眉頭,下意識攥緊腰間匕首。
曹青山那隻獨眼死死盯著窯爐底部。就見黑窟窿似的爐底深處,正緩緩往外滲黏糊糊的暗紅液體,像凝固的血,又像啥東西爛透了的膿汁,一滴一滴砸在底下潮濕的泥土上。更瘮人的是,那液體滴落的地兒,泥土裡“唰”地就鑽出一簇簇蘑菇!通體血紅,傘蓋飽滿,顏色豔得邪乎,片刻就長到半指高,昏暗裡瞧著,活像剛破土的、滴著血的人手指頭!
“血…血蘑菇!”隊伍末尾一直悶頭走的曹蒹葭臉“唰”地白得跟紙似的,嘴唇直哆嗦,“這…這是枉死鬼的怨氣養出來的邪物!碰一下,就得被死鬼纏上,甩都甩不掉啊!”
曹青山臉色凝重,從懷裡摸出酒葫蘆,拔開塞子灌了一口,又“噗”地把烈酒噴在煙袋鍋上。劃著火柴點著煙絲,猛吸一口,辛辣的煙氣暫時壓了壓周圍的腐臭。
“都給我精神點,跟緊嘍。”他啞著嗓子吩咐,率先往窯爐口挪。
爐口下頭,就是那不斷冒暗紅黏液的黑窟窿,深不見底,寒氣逼人。王鐵柱從背包掏出早備好的粗麻繩,找了棵結實老樹根係牢,另一端垂進洞裡。
“我打頭,鐵柱斷後。”曹青山說著,把獵槍背好,雙手攥住繩索利落滑下去。接著是白棲螢,小丫頭雖緊張,動作倒還靈巧。曹蒹葭看了陳歲安一眼,眼神裡帶著鼓勵,也跟著下去了。
陳歲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懼意和身上的不適,攥住冰冷的繩索。剛要往下滑,異變陡生!
垂進黑暗的繩索猛地一緊,跟底下有東西狠狠拽了一把似的!陳歲安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打了個趔趄,差點栽進洞裡。緊接著,一股子冰涼徹骨的勁兒順著繩索往上竄,纏住他手腕使勁往下拉!
“啊!”他驚呼一聲,死命攥住繩索,回頭想喊上麵王鐵柱。
這一回頭,陳歲安渾身的血“唰”地凍住了!
廢棄的窯爐口,不知啥時候站著個“人”!穿件舊藍布衫,身子佝僂著,頭發花白稀疏。臉是死人才有的青灰色,布滿褶子,最邪乎的是,本該長眼睛的地兒,就倆光滑的深陷黑洞!她就那麼“站”著,沒瞳孔的“視線”死死鎖定陳歲安,一隻乾枯得跟雞爪似的手,遙遙對著他,做出拉扯的架勢!
“小心!”王鐵柱也瞅見了,大吼一聲就要衝過來。
“滾開!”下頭黑暗裡傳來曹青山一聲嘶啞暴喝。一道白影“嗖”地從洞裡竄出,是把顆粒飽滿的糯米,精準打在那藍衫老太太身上!
“劈啪……嗤……”
跟燒紅烙鐵燙冰水似的,老太太身上瞬間冒濃黑煙,發出刺耳的、跟無數指甲刮玻璃似的尖嘯。她在黑煙裡扭曲變形,最後“嘭”地一聲,炸成一團翻滾的黑霧。
可那黑霧沒散,反而傳出個小孩的哭聲,淒厲又怨毒,在空林子裡回蕩:
“我等了三十年……終於……終於有人來陪我了……嘻嘻……嘻嘻嘻……”
哭聲漸遠,黑霧融進陰暗,那股子拉扯的勁兒也沒了。
陳歲安癱坐在洞邊,大口喘粗氣,冷汗浸透內衣。手腕上,一圈烏青指痕清清楚楚,涼得刺骨。
“是‘拽替身’的怨鬼。”曹青山從下頭喊,聲音帶了絲疲憊,“這地兒枉死的人多,都機靈點!快下來!”
陳歲安心有餘悸,不敢再看窯爐口,趕緊攥緊繩索滑了下去。
洞裡比想象中寬敞,但陰冷潮濕,空氣更渾濁,腐臭味兒濃得嗆人。腳下是濕滑的淤泥碎石。曹青山點起一盞氣死風燈,昏黃燈光勉強照清周圍幾米,洞壁粗糙,長滿苔蘚和看不出名堂的真菌,頭頂不時有冷水滴落。
眾人順著唯一通道小心往裡挪。白棲螢攥著張驅邪符,警惕瞅四周;王鐵柱握著匕首和棍子,護在曹蒹葭和陳歲安身邊。
走了約莫一炷香,前方出現個稍寬敞的洞窟。窟中央竟有片不大的地下水池,水色漆黑,死氣沉沉。剛要繞過去,氣死風燈的光“唰”地照到水邊一個巨大黑影!
是條蛇!大得離譜的蛇!
軀乾比成年人大腿還粗,黑鱗片在燈光下泛冷金屬光澤,部分鱗片邊緣泛著詭異暗紅。大半截身子盤成小山,蛇頭昂起近兩米,一對豎瞳是純粹的金黃,正冰碴子似的盯著這群不速之客。猩紅信子吞吐,發出“嘶嘶”聲,聽得人心尖兒發顫。
“柳…柳仙!”白棲螢聲音發顫,手裡的符紙都快捏不住。
曹青山立刻停步,把風燈遞給王鐵柱,緩緩摘下肩上獵槍,沒舉,橫在身前。獨眼緊盯著巨蛇,抱拳語氣少見地客氣:“不知是柳家哪位爺在此清修?我等為救人性命不得已借道,驚擾之處,還望海涵。若事成,必念柳家恩情,日後定有供奉。”
那黑蛇金瞳微微收縮,竟口吐人言,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冰冷的摩擦感,在封閉洞窟裡回蕩:
“曹青山……你五十年前的麵子,如今還值幾個錢?哼……”
目光越過曹青山,跟實質似的落在陳歲安身上,陳歲安頓覺一股重壓,跟被冰石頭壓住似的,喘不上氣。
“陳老狠的種……還有白家那小丫頭的氣息……你們身上,帶著不該帶的東西,攪了這地兒的清淨。”
龐大身軀緩緩蠕動,鱗片蹭地麵“沙沙”響,濃烈腥甜的陰寒氣息彌漫開來。
“留下那小子,或者……留下你們所有人的陽氣!”
話音未落,巨大蛇頭如黑色閃電,裹著腥風猛地朝眾人噬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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