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陳歲安,語氣變得更加懇切,甚至帶上了幾分哀傷:“我們查閱了大量資料,確定壺山就在靠山屯以北的老林場深處。但時過境遷,地形變化極大,加之那裡……確實有些不太平的傳聞,我們人生地不熟,實在不敢貿然深入。”他話鋒一轉,終於圖窮匕見,“前些日子,我們拜托羅師傅幫忙打聽合適向導,羅師傅通過……呃,一些特殊的途徑,得知陳先生年紀輕輕,卻有過人之勇,曾深入險地,應對過非常之事,並且……似乎與那失落已久的‘黃三太爺內丹’也有些淵源?我們思來想去,這趟探險,非陳先生這樣的能人向導不可!”
所以您諸位繞這麼大圈子,費這麼大勁找到我這兒來……陳歲安故意拉長了音調,眼睛在子規道人和羅老歪臉上來回掃視,心裡跟明鏡似的,這幫人肯定沒憋好屁,但他偏要看看他們能演出什麼花來。他那股子混不吝的聰明勁兒又上來了,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熱鬨。
羅老歪果然沉不住氣,這小老兒急於表功,搶上前一步,尖著嗓子,帶著幾分神秘和賣弄說道:嗨!這不都是緣分嘛!不瞞你說,歲安侄子,昨兒個夜裡,咱家供奉的老仙兒特意附身點撥!說得那叫一個明白!要想平平安安進壺山,順順當當取東西,非得有能克製那地方陰煞之氣的寶貝或者能人不可!那黃三太爺修行百年的內丹,正是破煞的頂尖兒玩意兒!他小眼睛閃著精光,死死盯著陳歲安,你小子前些日子在地窟窿裡露的那手,跟黃大仙家那點淵源,還有那全身而退的本事,早就在咱這行當裡傳開啦!老仙兒指名道姓,說這事兒非你陳歲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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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鋒一轉,臉上那諂媚的笑突然摻進一絲陰惻惻的味道,壓低了聲音,仿佛怕被什麼聽去:不過嘛……嘿嘿,據老仙兒得到的風聲,守著那內丹的灰八爺,最近可是躁得很呐!也不知從哪兒得了信兒,或者是在地底下刨扯出了什麼……聽說,它好像把當年李老道埋下的某件鎮物給搗騰出來了!這要是讓它徹底掌控了,壺山那邊……嘖嘖,可就更是龍潭虎穴嘍!他這話半是提醒,半是威脅,意思是難度增加了,你陳歲安更推脫不掉了。
子規道人立刻接茬,他臉上適時地露出恰到好處的焦急和,語氣懇切地對陳歲安說:羅師傅說得沒錯!正因為情況有變,時機緊迫,所以我們才更需要陳兄弟你這樣有本事、有膽識的向導鼎力相助!他目光灼灼地看著陳歲安,拋出了更誘人的籌碼,隻要陳兄弟肯帶這個路,之前承諾的定金,我們翻倍!以示我們的誠意和急需!
他話音剛落,站在他側後方的阿強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顯然是心疼錢,但又不敢違背子規道人的意思。他不情不願地再次拉開那個黑色皮包,動作粗暴地又掏出兩遝厚厚的鈔票,地一聲重重拍在已經堆了不少錢的炕桌上。那聲響,震得陳曉荷心尖都跟著一顫。
翻……翻倍?!陳曉荷看著那仿佛散發著金光的小錢山,呼吸都停了半拍,激動得一把死死攥住弟弟陳歲安的袖子,手指因為用力而關節發白,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比的期盼,歲安!歲安你聽見了嗎?建軍……建軍有救了啊!咱家……咱家也能挺直腰杆做人了!巨額金錢的衝擊,讓她幾乎要暈厥過去,全然忘了這錢背後可能隱藏的危險。
放你娘的羅圈屁!一聲炸雷般的怒吼突然在屋裡響起,震得房梁上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正是嫉惡如仇的王鐵柱!他早就看羅老歪這裝神弄鬼的貨色不順眼了,此刻更是氣得額頭青筋暴起,虎目圓睜,指著羅老歪的鼻子就罵:羅老歪!你少在這兒妖言惑眾!你是個什麼玩意兒,屯子裡誰不知道?上月你還騙西頭孫寡婦,說她死去的兒子要結冥婚,愣是坑了人家兩隻老母雞和五十塊錢!你那套鬼畫符,騙騙三歲小孩還行!歲安,彆信這老小子的鬼話!他嘴裡沒一句實話!
王鐵柱這退伍軍人,一身正氣,最見不得這種坑蒙拐騙、趁火打劫的勾當,尤其還是針對他最好的兄弟。
羅老歪被當眾揭短,那張堆笑的臉瞬間拉得比驢臉還長,變得鐵青,小眼睛裡射出怨毒的光,尖聲反駁:王鐵柱!你少他娘的血口噴人!滿嘴噴糞!孫寡婦那是自願孝敬仙家的!上次要不是你帶人砸了我的法壇,壞了老仙兒清淨,我能……
都給我消停!!
陳歲安猛地一聲斷喝,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過了所有的爭吵。他臉上非但沒有怒色,反而咧嘴樂了,那笑容裡帶著幾分看透一切的戲謔和決斷。吵吵啥?有錢不賺王八蛋啊!他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道,拍了拍姐姐陳曉荷緊緊攥著他袖子的手,示意她安心。
他目光轉向羅老歪和子規道人,笑容依舊,眼神卻銳利起來:既然羅半仙兒都搬出您家老仙兒發話了,楊老板又這麼有,錢都擺到這兒了……他頓了頓,掃了一眼炕桌上那堆錢,行!這活兒,我陳歲安接了!
就在陳曉荷麵露狂喜,子規道人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羅老歪也重新堆起假笑的時候,陳歲安突然臉色一板,笑容瞬間收斂得乾乾淨淨,整個人的氣勢陡然變得沉凝而危險。
不過——他拖長了聲音,目光如冷電般掃過子規道人、羅老歪以及他們身後的阿強、阿明、阿慧,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既然讓我帶路,那麼,從踏進老林子第一步開始,直到出來,一切行動,必須聽我指揮!我說往東,不能往西,我說不能碰的東西,誰要是手賤碰了,彆怪我翻臉不認人!
他向前一步,逼視著子規道人和羅老歪:第二,山裡情況瞬息萬變,我說撤,必須立刻、馬上撤!誰要是貪心不足,拖拖拉拉,陷在裡麵,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第三,也是最要緊的一條!陳歲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凜然的殺氣,咱們這趟是去找東西,不是去玩命,更不是去觸犯什麼不該惹的東西!誰要是敢背地裡動歪心思,想搞什麼小動作,坑害自己人,或者想去碰那些陰邪玩意兒……
他說到這裡,猛地一伸手,抄起炕桌上那把用來剪煙葉的、鏽跡斑斑但刃口磨得雪亮的鐵剪刀,手臂一揮,隻聽一聲脆響,懸掛在屋頂燈泡的那根粗棉紗燈繩應聲而斷!燈泡晃悠了幾下,在眾人驟變的臉色中,投下搖曳的光影。
陳歲安握著剪刀,刃口寒光閃閃,他環視眾人,一字一頓地說:就、猶、如、此、繩!我陳歲安把話放這兒,真到了那份上,彆怪我不講情麵!這大山裡頭,埋幾個人,可容易得很!
他這番連敲帶打,先應承後立威,軟硬兼施,把話徹底說在了明處。一時間,屋裡寂靜無聲。王鐵柱看著兄弟,眼中滿是讚許和堅定。陳曉荷被弟弟突然爆發的氣勢驚得忘了錢的事。李秀蘭和陳建國更是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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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規道人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平靜,他深深看了陳歲安一眼,點了點頭:陳兄弟快人快語,規矩立得好!我們一定嚴格遵守。隻是那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更冷了幾分。
羅老歪乾笑兩聲,沒說話,眼神卻更加陰鷙。
阿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阿明推了推眼鏡,默默記錄著什麼。而阿慧,在陳歲安剪斷燈繩的瞬間,肩膀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看向陳歲安的眼神,多了幾分複雜的意味。
這個夜晚,陳家燈火通明,再無睡意。
陳曉荷懷裡緊緊揣著那筆厚厚的定金,仿佛揣著一團火,又是激動又是忐忑,也顧不上多說什麼,借著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小跑著趕回縣城,她要把這個好消息立刻告訴丈夫張建軍,穩住他的心。
家裡,李秀蘭一邊在灶台前忙碌著給兒子準備進山的乾糧——烙著一張張厚實耐放的家常餅,一邊忍不住用圍裙角抹眼淚。兒行千裡母擔憂,更何況是去那傳說中邪乎的老林場深處?她知道攔不住,隻能把擔憂和祝福一起和進麵裡,烙進餅中。
陳建國則沉默地坐在院裡的磨刀石前,就著昏暗的燈光,一下一下,極其認真地磨著一把祖上傳下來的老獵刀。粗糙的手掌撫過冰涼的刀身,磨石與鋼鐵摩擦發出的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他沒有多話,但每一個用力磨刀的動作,都透著一位父親無言的牽掛和支撐。
西屋裡,煙霧繚繞。曹青山老煙鬼)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眉頭擰成了疙瘩,對陳歲安和王鐵柱叮囑道:羅老歪這孫子,肯定沒憋好屁!你們得多留一百二十個心眼子!我聽我爺爺那輩人念叨過,他羅家祖上就跟當年那個楊家不對付,好像還結過怨!這次他這麼積極牽線,指不定肚子裡灌得什麼壞水!
白棲螢則細心地將幾個小瓷瓶塞進陳歲安的背包側袋,裡麵是她精心調配的解毒、驅瘴、止血的藥劑。她壓低聲音,尤其提醒陳歲安:歲安,那個叫阿慧的姑娘,你多注意點。她身上……有股子很淡但很特彆的藥味,不是尋常草藥,倒像是……長期接觸某種特殊東西浸染上的。她看起來不像壞人,但跟在子規道人身邊,怕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總之,防人之心不可無。
陳歲安和王鐵柱認真聽著,將這些叮囑一一記在心裡。他們檢查著裝備:獵槍、砍刀、繩索、乾糧、水壺、曹青山給的朱砂符紙、白棲螢的藥……每一樣都關乎性命。
次日拂曉,天色將明未明,一層薄薄的晨霧籠罩著靠山屯。
村口老槐樹下,約定集合的地方,人員陸續到齊。子規道人四人組依舊裝備精良,神情各異。然而,讓人意外的是,羅老歪竟然也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黃布包袱出現了,腰間還特意彆著一串用不知名小骷髏頭和黑鐵鈴鐺串成的鏈子,走起路來發出輕微卻令人心煩意亂的聲。
子規道人看到羅老歪不請自來,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卻強忍了下去,隻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當場阻攔。顯然,這兩人之間,也並非鐵板一塊,各有各的算計。
阿慧在看到羅老歪,尤其是看到他腰間那串骷髏鈴鐺時,臉色地一下變得蒼白,下意識地往阿明身後縮了縮,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厭惡。
而阿明手中的那個精致羅盤,在羅老歪靠近之後,上麵的指針突然像是受到了什麼乾擾,開始不規律地輕微顫抖,時而順時針,時而逆時針,轉動不停,看得人眼花繚亂。阿明皺著眉頭,不斷調整著羅盤,試圖讓它穩定下來。
都齊了?走著!陳歲安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露分毫。他利落地把獵槍甩上肩頭,大聲招呼了一句,率先邁開了腳步,踏上了通往老林場的土路。王鐵柱二話不說,緊緊跟在他身側,如同最可靠的屏障。
一行七個人,懷著各自的目的和秘密,組成了一支貌合神離的隊伍,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進了被晨霧籠罩、仿佛巨獸大口般幽深的老林場。
誰也沒有注意到,落在隊伍最後麵的羅老歪,在即將被林木完全遮擋住身影的那一刻,悄悄放緩腳步,迅速而隱蔽地從黃布包裡掏出一道疊成三角狀、上麵用朱砂畫著詭異咒文的黑色布幡,手腕一抖,精準地將其掛在了路邊一株歪脖子老槐樹的枝杈上。那黑幡在薄霧中微微飄動,像一隻窺視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隊伍遠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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