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襲過後,前線指揮部的氣氛如同繃緊的弓弦。劉師長的眼中布滿了更深的血絲,但他下達命令時依舊果決。必須儘快行動,在敵軍下一次邪法發動前,找到並摧毀源頭。
經過連夜商討和阮雄對敵方邪術特點的補充說明,一個精乾的潛入小隊迅速組成。核心成員是陳歲安、張清霄和石蠻。陳歲安負責堪輿定位和識彆陣法,張清霄主攻破邪與正麵抗衡,石蠻則憑借對叢林的熟悉負責開路、規避毒蟲瘴氣以及必要的醫療支援。
負責帶領他們穿越火線和雷區,並提供軍事護衛的,是一位代號“山魈”所帶領的偵察排。山魈人如其名,精瘦黝黑,動作敏捷得如同山林間的幽靈。他話很少,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仿佛能穿透黑暗,洞察一切危險。他對這片區域的熟悉程度,甚至超過了某些本地人,哪裡有關卡,哪裡有暗哨,哪裡是雷區盲點,都了然於胸。
出發時間選在次日黃昏,天色將暗未暗,光線朦朧,便於隱蔽行動。小隊換上便於偽裝的作戰服,臉上塗了油彩,除了必要的武器山魈攜帶步槍和匕首,張清霄帶著桃木劍和符籙,石蠻和陳歲安則以短刀和特殊工具防身),還帶上了各自可能用到的“家夥事”。
“跟著我的腳印,一步都不能錯。”山魈隻低聲交代了一句,便如同狸貓般滑出了我方陣地,消失在茂密的灌木叢中。陳歲安三人緊隨其後。
蚊子到處飛,螞蟻臭蟲滿地爬,有時還能有幸看到一兩頭蛇……
密林深處,濕熱的空氣幾乎凝滯。小隊在及腰的灌木中艱難穿行,每一步都踩在腐爛的落葉和盤結交錯的藤蔓上。陳歲安又一次停下腳步,借著樹木的掩護,從懷中掏出了那尾黃銅指南魚。
冰涼的魚身在他掌心毫無動靜。他屏住呼吸,將一絲微弱的靈覺渡入其中——按照秘法所述,若李建軍在此地方圓數裡之內,無論生魂或死魄,魚身都應有所感應,或微顫,或轉向。
可掌中的銅魚,如同徹底死物一般,沒有任何反饋。沒有指向,沒有溫熱,也沒有代表亡魂的陰冷。這種感覺,就像是探針伸入了徹底的虛無。
陳歲安的眉頭越皺越緊,心頭那股不安感愈發強烈。這絕不正常。即便是人已犧牲,魂魄在頭七之內通常也不會遠離逝去之地,銅魚多少該有些反應。如今這徹底的“空無”,隻說明一件事:李建軍和他整個連隊,根本就不在這一帶。他們不是在叢林中迷失了,而是……仿佛憑空消失了。這比找到屍體,更讓人心底發寒。
潛入過程充滿了緊張與危險。依靠山魈出神入化的偵察技巧,他們如同影子般在敵軍的防線縫隙中穿梭,時而匍匐爬過開闊地,時而利用交火過後留下的彈坑作為掩護,時而緊貼陡峭的岩壁移動。尖銳的岩石、帶刺的藤蔓、濕滑的苔蘚,以及可能隨時踩中的地雷或遭遇的巡邏隊,每前進一步都考驗著神經。
陳歲安則全力運轉著從《仙家救貧術》中學來的堪輿本事和自身對地氣的敏感。他仔細觀察著山川走勢、地氣流動。在他的“風水眼”中,這片區域的地脈之氣被一股外來的、陰邪的力量強行扭曲、汙染,如同清澈的溪流被注入了汙濁的墨汁。那股邪氣的源頭,如同黑暗中的燈塔,雖然隱晦,卻持續散發著不祥的波動,為他指引著大致方向。他不時低聲提示著方位調整。
石蠻充分發揮了他山林之子的優勢。他能通過極其細微的痕跡——一片被碰掉的葉子、一根斷裂的蛛絲、地上幾乎不可辨的足跡——判斷出是否有敵軍剛剛經過。他還能識彆出叢林中有毒的植物和潛伏的蛇蟲,並用隨身攜帶的藥粉巧妙地驅散或避開它們,確保了小隊行進路線的相對安全。
張清霄則凝神靜氣,儘量收斂自身純陽的道家氣息,避免過早驚動可能存在的邪物。他手中扣著符籙,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經過大半夜的艱難潛行,他們深入敵軍控製區腹地。周圍的環境愈發顯得陰森,植被的顏色都透著一股不健康的暗綠。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像是腐爛的屍體,又混合了某種刺鼻的香料。
隊伍正沿著一條乾涸的溪床艱難前行,這是山魈選擇的相對隱蔽的路線。周遭的叢林愈發寂靜,連慣常的蟲鳴鳥叫都消失了,隻有眾人粗重的喘息和腳踩在碎石枯枝上的沙沙聲。一種無形的壓抑感,如同濕透的棉被,裹在每個人的心頭。
走在前麵的陳歲安猛地停下腳步,抬起手,握緊了拳頭——這是停止前進的戰術手勢。身後的張清霄、石蠻和山魈立刻警覺地蹲下身,持槍或持符,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陳歲安沒有理會潛在的敵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腳下的土地吸引了。他緩緩蹲下身,伸出右手,用指尖撚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尖下仔細嗅了嗅,隨即又用拇指和食指細細撚磨。
那泥土入手冰涼濕黏,呈現出一種極其不祥的、仿佛凝固了許久的暗紅褐色,絕非南方常見的紅壤。更令人心悸的是,這泥土散發出一股極其微弱的、混合了鐵鏽腥氣和某種腐敗物質的怪味,就像被大量鮮血反複浸染、滲透,又曆經歲月沉澱後留下的死寂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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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雙眼,將自身那點微末的堪輿靈覺提升到極致。在他獨特的感知中,周圍原本應自然流轉的山川地氣,在這裡變得粘稠、凝滯,並且被一股外來的、陰冷汙穢的力量強行扭曲了。仿佛一條原本清澈的溪流,被注入了大量汙濁的墨汁和毒液,變得渾濁不堪,充滿了怨憎與死意。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透前方層層疊疊、幾乎不透光的茂密樹冠,死死盯住了一個背陰的、仿佛巨獸張開黑洞洞嘴巴的山坳。那裡光線黯淡,植被的顏色都透著一股病態的深綠,空氣中彌漫的邪異感在那裡達到了頂點,如同一個不斷散發著惡念的漩渦中心。
陳歲安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定,在山魈耳邊響起:“山魈,就是這裡了。我能感覺到,那股子邪氣,像一根根看不見的毒線,從四麵八方被強行抽過來,最終都彙進了那個山坳裡。我們要找的臟東西,就在那裡麵。”
他的語氣沉重,因為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山坳裡彙聚的,不僅僅是汙穢的能量,更有無數被強行拘束、扭曲、放大後的痛苦與怨念。那,就是導致前線將士噩夢連連、心神崩潰的根源所在。
山魈打了個手勢,示意眾人保持絕對安靜,他率先拔出匕首,如同鬼魅般摸向山坳入口,仔細偵查後,才招手讓小隊跟上。
前方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民房,土牆木窗,在叢林的掩映下看似尋常。但小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裡麵極可能藏著敵人的暗哨。果然,還沒等小隊完全散開隱蔽,一陣急促的槍聲就從民房方向傳來,子彈“嗖嗖”地打在身邊的泥土和樹乾上——小隊暴露了!
“速戰速決!”山魈低吼一聲,聲音冷得像鐵。他幾乎是本能般地側身、據槍、瞄準,動作一氣嗬成,槍托穩穩頂在肩胛窩。“砰!”一聲清脆的槍響,他打出了第一發子彈。民房內隨即傳來一聲壓抑的慘叫,窗口隱約爆開一團血霧。
那個敵人很狡猾,他躲在窗口後麵,利用牆體掩護,開槍時的火光和煙霧很難被察覺。但他忽略了一個細節——那扇窗戶隻缺了上下兩塊玻璃。上方的玻璃位置太高,根本不可能瞄準我們所在的位置。山魈正是根據下方那塊空缺玻璃的位置,結合戰士們中彈的方位,精準地推斷出他藏身之處,一槍斃敵。
“砰!”緊接著,山魈射出了第二發子彈。民房內傳來一聲痛哼,這一槍顯然沒能致命,但肯定命中了目標。這是一個躲在門板後的越軍。按理說,他躲在門後,彼此都看不見。但那扇門板的中下部,被不知哪次交火的手榴彈彈片削出了一個大洞,成了絕佳的射擊孔。如果他再搬個櫃子或水泥板擋一下,就堪稱完美了。
然而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使用ak47進行連發射擊時,劇烈的槍口跳動使得幾發子彈偏離了射擊孔,在門板上打出了新的彈洞。山魈就是根據這些新鮮彈洞的邊緣木屑指向,瞬間判斷出他的大概方位。沒能一擊斃命,隻因山魈也無法透過門板精確鎖定其要害。
“砰!”第三聲槍響。這一槍打向一個企圖拖走同伴屍體的越軍。和中國人一樣,他們也不願將戰友的遺體留在敵人手中,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槍聲過後,民房陷入了死寂。小隊再沒有發現新的目標,但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緊緊握著槍,在壓抑的寂靜中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山魈從掩體後微微探身,用簡易喇叭朝民房喊道:“裡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解放軍優待俘虜,出來投降!”身邊的翻譯隨即用越南語重複了一遍。
裡麵依舊毫無反應。
山魈朝一名臉上帶疤的老兵使了個眼色,揮手示意他們上前搜索。就在這時,陳歲安猛地衝了過來,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
“給我回來!”陳歲安聲音急促,甚至帶著一絲驚恐,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一下撲倒在地,衝著小隊大喊:“全都趴下!快趴下!誰也不準靠近……”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還沒等陳歲安說完,那間民房就在小隊眼前猛地膨脹、撕裂,化作一團巨大的火球!灼熱的氣浪裹挾著殘磚斷瓦和木屑,從小隊頭頂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