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夜幕,降臨得迅速而沉重。白日的濕熱尚未完全散去,山穀中便升騰起乳白色的薄霧,與指揮部周圍偽裝網上凝結的水汽融為一體。遠方,敵我雙方的控製區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隻有偶爾劃破夜空的照明彈,將山巒的輪廓瞬間點亮,又迅速歸於黑暗,反而更添幾分壓抑。
陳歲安躺在臨時分配的行軍床上,卻毫無睡意。帳篷裡,其他幾人也大多醒著。張清霄依舊盤坐,呼吸綿長,仿佛老僧入定,但指尖偶爾的微顫顯示他並非全然放鬆。石蠻在小心地擦拭著他的那些瓶瓶罐罐,裡麵裝著各色研磨好的藥粉和浸泡著奇異昆蟲的液體,散發出辛辣而複雜的氣味。馬金刀顯得有些焦躁,不停地喝著水,嘴裡嘟囔著“老仙兒說今晚不太平”。阮雄則依舊縮在角落的陰影裡,如同一塊沉默的石頭,隻有偶爾閃爍的目光,表明他正密切關注著外界。
子時剛過,異變陡生!
先是位於陣地最前沿的一個觀察哨,突然打出了三發紅色的信號彈——這是遭遇非常規襲擊的警示。緊接著,所有人都看到,在敵方陣地的縱深地帶,幾處山穀中,毫無征兆地升起了數股濃稠如墨汁般的綠色煙霧。
那綠煙極其詭異,不像尋常煙火那樣隨風飄散,反而如同擁有生命般,貼著地麵,如同潮水般向我方陣地漫湧而來。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隨著綠煙的出現,一陣陣低沉、含糊、仿佛無數人含混囈語又像是某種古老咒文的吟誦聲,跨過山穀,清晰地傳了過來。那聲音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直透靈魂的寒意,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來了!”馬金刀猛地站起身,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是衝咱們來的!好重的陰煞氣!”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指揮部外圍的警戒區域,以及更前沿的貓耳洞陣地,瞬間被一股憑空出現的灰白色濃霧所籠罩。這霧氣來得極其迅猛,幾乎是眨眼間就吞噬了工事、哨位和交通壕。
而霧中,開始傳出各種聲音。
起初是隱隱約約的啜泣,像是年輕士兵思念家鄉母親的哭聲。接著,聲音變得清晰起來,有老人聲嘶力竭的呼喊:“娃啊,快回來!家裡出事了!”有女人淒婉哀怨的歌聲,調子古怪,勾人心魄;甚至有嬰兒尖利的啼哭,以及戰友熟悉的聲音在焦急地呼喚名字:“張三,李四,快救我!我中槍了!”
這些聲音,完全就是每個人內心最脆弱、最牽掛之人的聲音!
“捂住耳朵!彆聽!”石蠻大吼一聲,率先撕下布條塞住耳朵。
但已經晚了。
濃霧籠罩的前沿陣地上,立刻傳來了士兵們驚恐失措的喊叫和騷動。
“媽!是我媽在哭!”
“小翠?是你嗎小翠?你怎麼來了?”
“班長!班長你在哪?我聽到二狗在喊救命!”
心理防線在瞬間被這精準打擊的幻聽摧毀。很快,霧中傳來了爆豆般的槍聲!不是朝向敵方,而是失去了理智的士兵,在極度的恐懼和幻覺驅使下,開始對著周圍任何移動的陰影、甚至是自己的戰友,瘋狂地、無差彆地射擊!
“噠噠噠——”
“砰!砰!”
慘叫聲、喝罵聲、子彈呼嘯聲瞬間響成一片,整個前沿陣地陷入了可怕的混亂和自我毀滅之中。
“混賬!”劉師長在指揮所裡通過電話接到前線報告,氣得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血紅,“警衛連!跟我上!穩住陣地!”他抄起手槍就要衝出去。
“師長!不能去!那霧有問題!”黃參謀死死攔住他。
就在這時,“特事辦”的幾人動了。
張清霄第一個衝出帳篷,他清俊的臉上此刻布滿寒霜。隻見他腳踏罡步,手掐雷訣,口中疾誦:“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騰天倒地,驅雷奔雲,隊仗百萬,搜捉邪精!急急如律令!”他雙手連彈,數道畫好的黃色符紙如同利箭般射入濃霧之中。
“轟!哢嚓!”
符紙在霧中爆開,發出沉悶的雷鳴之聲,並迸發出耀眼的金色電光。被電光掃中的區域,霧氣明顯變得稀薄,那些詭異的哭喊聲也減弱了幾分,暫時清出了一小片安全區域,幾個瀕臨崩潰的哨兵癱軟在地,被迅速拖回。
幾乎同時,馬金刀猛地一拍自己胸口,喉嚨裡發出一種不似人聲的低沉嘶吼,雙眼瞬間變得狹長,瞳孔縮成一條豎線,周身散發出一股冰冷而強大的氣息——常家仙上身了!他對著濃霧最濃的方向,發出一聲震懾性的長嘯:“嘶——嗷——!”那聲音如同巨蟒咆哮,帶著一股蠻荒的威壓,音波過處,霧氣翻湧,其中的幻聽似乎也受到了乾擾,變得雜亂起來。
石蠻則迅速解下腰間的藥囊,抓出大把混合好的赤紅色藥粉,運足力氣,向著四周揮灑。那藥粉帶著強烈的硫磺和雄黃氣味,還混雜了其他不知名的草藥,在空中形成一片紅色的粉塵霧障。藥粉與詭異的霧氣接觸,發出“嗤嗤”的輕微響聲,仿佛酸堿中和,確實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霧氣的侵蝕,為慌亂中的士兵提供了一些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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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歲安也沒有閒著。他雖不精於直接攻伐,但對氣機感應敏銳。他迅速觀察四周地勢和霧氣流動的方向,發現這邪霧並非均勻覆蓋,而是如同有生命般,重點湧向幾個關鍵的指揮節點和兵力集結點。“這霧受控!它在找我們防禦薄弱和人心惶惶的地方鑽!”他大聲提醒著正在施法的幾人。
然而,眾人的努力,雖然暫時遏製了混亂的進一步擴大,穩住了指揮所核心區域的陣腳,但效果遠談不上理想。張清霄的雷符威力雖大,但範圍有限,消耗也巨,無法覆蓋整個前沿。馬金刀的仙家震懾,似乎對那些無形的魑魅魍魎效果顯著,但對已經深入士兵腦海的幻聽,根治起來力有未逮。石蠻的藥粉更多是驅散和防護,無法破除根源。
混亂中,依舊不斷有槍聲和慘叫聲從霧中傳來。直到半個多小時後,濃霧才如同它來時一樣,詭異地緩緩散去,隻留下滿地狼藉。經清點,這一晚,非戰鬥減員數十人,其中數名戰士死於自己人的誤擊,還有多人因精神崩潰而被送下火線,整個部隊的士氣遭到了沉重打擊。
指揮部裡,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劉師長臉色鐵青,一言不發。李乾部也是眉頭緊鎖。
張清霄微微喘息,額角見汗,顯然剛才一番施法消耗不小。馬金刀已經“退”了仙家,顯得有些萎靡。石蠻看著自己空了一小半的藥囊,心疼得直咧嘴。
陳歲安走到一片剛剛被邪霧籠罩過的區域,蹲下身,用手指沾了點泥土放在鼻尖聞了聞,又仔細觀察著地麵,沉聲道:“這霧裡有東西,不僅僅是水汽,混合了致幻的藥物成分和……一股很強的怨念能量。範圍這麼大,效果這麼強,絕不是小打小鬨。”
阮雄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他看著敵方陣地綠煙升起的方向,用生硬的漢語低聲說:“這是…‘萬魂瘴’,需要…很多枉死者的怨氣,和很高深的…控魂術。他們…準備很久了。”
眾人沉默。第一次交鋒,他們雖然出手,卻處於絕對下風。對方這邪術規模龐大,針對性極強,直擊人心最脆弱之處。若不能找到其根源並將其摧毀,今晚的慘劇,必將一次次重演,直至整個防線從內部崩潰。
“必須找到它的老巢,”張清霄擦拭著手中的桃木劍,眼神冰冷,“符籙雖利,難破千裡之霧。唯有直搗黃龍,方能斬草除根。”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敵方陣地那深邃的、仿佛巨獸口吻般的黑暗山穀。破解之道,必然隱藏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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