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兒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在陳歲安心頭。
“你師父說的三不管地帶,陰陽都不樂意管,人更進不去。”她晃著腿,白貓在她膝上蜷成一團,“除非,你走‘鬼門’。”
“鬼門?”
“按你師父說的,子時,抱著大公雞,拎著撥浪鼓,往西走。”胡雪兒淡淡道,“心要誠,氣要穩,走到沒路可走時,把雞血滴在腳下,再搖三下撥浪鼓。能不能進,看你命硬不硬。”
子時剛至,靠山屯陷入死寂。
陳歲安沒敢驚動任何人。他揣上半塊生牛肉,一隻撲棱著翅膀的大公雞,還有一個吱呀作響的撥浪鼓,獨自一人走向了後山。
西邊的天空,墨色濃得化不開。他按照師父和胡雪兒的指點,一步一頓,踏著七星步走了七十九步。第七十九步落下時,腳下的土地毫無征兆地塌陷了。
不是墜入深坑,而是整個世界在他腳下翻轉。
天成了地,地成了天。星辰化作流螢,在他頭頂急速飛逝。耳邊是呼嘯的風,刮得臉頰生疼。等他雙腳重新踏上實地,四周已是一片死寂的沼澤。
但這裡不正常。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腥甜,泥沼裡不時鼓起泡,咕嘟咕嘟地冒著黑氣。月光透過濃霧照下來,沼澤上漂浮著無數半透明的魂體,它們像提線木偶般僵硬地移動,有的缺了頭,有的少了半邊身子,無聲地重複著生前最後的姿態。
“彆看它們。”胡雪兒的聲音從撥浪鼓裡傳來,帶著一絲回響,“都是些孤魂野鬼,被這地方困著,成了地獄的風景。”
陳歲安攥緊了手裡的公雞,繼續往前走。周圍的景象愈發詭異。樹木扭曲得不成樣子,樹乾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瞳孔渾濁,毫無生氣地注視著他這個不速之客。
“先生,迷路了啊?”
兩個身影從樹後飄出。他們細長如竹竿,臉孔模糊不清,穿著清朝的官服,舌頭吐得老長。
“留下買路財,否則,把你也掛在這樹上。”
陳歲安沒說話,隻是從懷裡摸出一瓣大蒜,猛地塞進嘴裡,對著他們用力一噴。
辛辣的蒜氣如同實質的利刃,射在兩個鬼影身上。他們發出一聲尖嘯,捂著臉連連後退,化作黑煙消散了。
“對付臟東西,陽間的東西最管用。”胡雪兒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讚許。
陳歲安又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一陣若有似無的、孩童嬉鬨的聲音飄了過來。
他循聲望去,隻見沼澤中心的一小塊空地上,聚著七八個孩子。他們穿著乾淨的衣裳,圍成一圈,拍著手唱歌。可仔細看去,這些孩子全都眼神空洞,麵無表情,動作整齊劃一,像一群上了發條的木偶。
撥浪鼓。
陳歲安心中一動。他知道,這些不是普通的遊魂,他們是被人用某種法器吸引來的“引魂燈”。
他舉起撥浪鼓,用力搖了三下。
“咚咚咚——”
鼓聲一起,那群孩童瞬間停止了歌唱,齊刷刷地轉過頭來,一百多雙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他們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一步步向他圍攏過來。
“退後!”陳歲安喝了一聲,咬破指尖,在地上迅速畫了個圈。孩童們停在圈外,貪婪地伸著手,卻不敢靠近。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微弱,斷續,像風中殘燭。
“哥……哥……”
陳歲安猛地回頭。在沼澤邊緣的一棵枯樹下,一個身影蜷縮在那裡。是鐵蛋!
可他的狀態更糟。半透明的魂體被無數根比頭發絲還細的黑線纏繞著,黑線另一端沒入濃霧,正緩緩地將他往一個地底裂縫中拖去。裂縫深處,是無儘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