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廢車場。夜幕如同浸透了油汙的抹布，低沉地壓下來。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腐爛機油和若有似無的化學品的刺鼻氣味。堆積如山的報廢車輛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怪誕的陰影，像一頭頭沉默的鋼鐵巨獸骸骨。
夜澈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潛行在陰影中，最終抵達第七號拆解車間。巨大的壓力鉗懸在半空，像斷頭台的鍘刀。他選了一個既能觀察入口，又有多個撤退路線的高點，如同石像般蟄伏下來，隻有偶爾掃過環境的銳利眼神，顯示著他的高度警戒。
他並不確定她們會不會來。信任，在他們之間是比廢車場的空氣更稀薄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隻有風聲穿過破鐵皮的嗚咽。
突然，一陣極其輕微、卻絕非野貓或老鼠能發出的摩擦聲從東南角的廢料堆後傳來。夜澈的肌肉瞬間繃緊，手指無聲地搭上了奪來的手槍。
一個身影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是臨照。她臉色蒼白，呼吸急促，手裡緊緊攥著一支炭筆，仿佛那是她的武器。她警惕地環顧四周，目光掃過夜澈藏身的方向時似乎停頓了零點幾秒，帶著藝術家特有的敏銳，但又不敢確定。
幾乎是同時，另一個方向的陰影裡，陸彥秋走了出來。她步伐穩定，眼鏡片在黑暗中反射著微光，手裡拿著一本厚厚的皮質筆記本，像是握著盾牌。她直接看向夜澈的方向，冷靜地開口：“夜先生，如果你指望我們‘獨自’來就能擺脫跟蹤，那恐怕要失望了。我們來的路上，至少有兩撥人交替尾隨，技術很專業。”
夜澈從陰影中現身，落地點塵不驚。“我知道。”他聲音低沉，“甩掉他們花了點時間。看來‘371103’這個靶子，吸引力超乎想象。”
三人呈一個緊張的三角形站定，互相打量著，空氣中充滿了不信任的張力。
“你說‘鑰匙’的線索。”陸彥秋直奔主題，“是什麼？還有，那個序列，為什麼是我們三個的數字？”
夜澈言簡意賅地將暗網懸賞和追擊戰中聽到的話複述了一遍，省略了大部分驚險過程，隻留下冰冷的核心信息：“模型是誘餌，我們是鑰匙，或者更準確地說，我們三個的‘互補基因鏈’是激活某個實驗的核心數據。劍南柯想要的就是這個。”
“互補基因鏈……”陸彥秋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筆記本的封麵，“實驗室的文獻殘片裡，似乎提到過這個概念，但具體數據都被銷毀了……它指向一種極其罕見的多基因協同表達現象……”
“我才不管什麼基因鏈！”臨照突然打斷她，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和憤怒，她猛地看向夜澈，“你之前在警局，為什麼搶我的畫？還有，你怎麼知道那個時間？那個光斑的形狀？你也有……那種記憶碎片，對不對？”她的話語有些混亂，但核心明確——她對夜澈的懷疑最深。
夜澈沉默了一下，左眉骨的疤痕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愈發深刻。“我不‘知道’，我是‘記得’。”他糾正道，語氣生硬，“那個紋身，讓我想起一些不好的東西。至於時間……”他抬手，露出手腕上那塊老舊卻精準的機械表，指針永恒地停在747。“它停在我父母死的那一刻。而那個光斑，是我父親最後讓我看的東西。”
冰冷的敘述，卻蘊含著巨大的痛苦和力量，讓臨照和陸彥秋都一時失語。
“我媽媽……”臨照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哭腔，她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掏出那支老式體溫計，金屬外殼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她……她死前塞給我的。她隻是個護士，她說……她說隻要這個還在36.5c，人就還活著，就有希望……她讓我一定要記住那個光，說那是……‘回家的路’……”她的眼淚終於掉下來，砸在冰冷的地麵上。“她是因為這個死的，對不對？因為我們這些見鬼的編號！”
就在這時！
“咻——！”
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被風聲掩蓋的破空聲！
是加裝了高效消音器的狙擊步槍！
夜澈的瞳孔驟然收縮！超越常人的危險預判讓他在子彈射出前的零點幾秒就做出了反應——不是躲，而是撲！
“砰！”
他猛地將離子彈軌跡更近的臨照和陸彥秋撲倒在地，三人狼狽地滾入一堆生鏽的輪胎後麵。
幾乎在同一瞬間，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水泥地麵上炸開一個小坑，冒起一縷青煙。
狙擊手！遠程滅口！
“呃……”臨照被撞得悶哼一聲，手裡的體溫計脫手飛出，在冰冷的地麵上彈跳了幾下，滾落到幾米外的一個小油窪裡。
夜澈沒有絲毫停頓，單手舉槍憑著直覺朝子彈來源的大致方向盲射兩槍進行壓製。“鐺！鐺！”子彈擊中遠處高架上的鐵板，濺起火花。
“走！”他低吼，拉起還有些發懵的陸彥秋。
臨照卻掙紮著想去撿那個體溫計。“媽媽的……”那是她唯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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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管了！”夜澈厲聲喝道，第二發狙擊子彈已經打在他們掩體的輪胎上，發出沉悶的撕裂聲。
陸彥秋卻突然掙脫夜澈的手，一個敏捷的翻滾衝了出去，一把撈起油汙中的體溫計，又快速滾回掩體後，動作乾淨利落得不像個學者。
她將體溫計塞回臨照手裡，鏡片後的眼神冷靜：“活著，它才有意義。”
臨照緊緊握住體溫計，油汙模糊了刻度，但她指尖摩挲著那熟悉的玻璃管輪廓，能感覺到水銀柱仍固執地停留在那個代表生命的刻度附近——36.5c。這是母親用命換來的溫度。
短暫的危機讓三人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對峙感奇異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實際的、被迫綁在同一條船上的窒息感。
“不能待在這裡了，狙擊手肯定在呼叫地麵部隊合圍。”夜澈快速判斷，“我知道一個地方，暫時安全。”
臨照和陸彥秋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彆無選擇的絕望和一絲殘餘的驚悸。
“帶路。”陸彥秋簡潔地說。
臨照擦掉眼淚，將體溫計死死攥在手心，用力點頭。
夜澈不再多言，如同頭狼般率先衝入更深的陰影裡。臨照和陸彥秋緊隨其後，三個本該毫無交集的人，因為一個共同的、血腥的秘密，被迫開始了亡命之旅。
他們身後，廢車場再次陷入死寂，隻有那灘被臨照眼淚和體溫計砸過的油汙，微微反射著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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