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貨市場坐落在雲州市一片被時代遺忘的角落。空氣中混雜著銅鏽、舊書本、劣質熏香和無數種人生漸漸腐朽的味道。狹窄的通道兩側堆滿了琳琅滿目的破爛寶貝和真正的古董，真假難辨。攤主們大多眼神渾濁，帶著一種曆經世事的麻木和精明，打量著每一個走過的潛在買家。
在這裡，陽光都顯得吝嗇而稀薄。
夜澈三人壓低帽簷，混在稀疏的人流中。夜澈的感官提升到極限，警惕著任何不懷好意的目光和潛在的陷阱。臨照則努力辨認著記憶中的路線，她的“細節捕捉”能力在此刻用於記住每一個岔路口和可疑人物的麵部特征。陸彥秋儘量收斂自己的氣息，避免引起注意，但她的大腦仍在隱隱作痛，之前那混亂的感知殘留像背景噪音一樣乾擾著她。
最終，他們在市場最深處一個堆滿破損鐘表和老舊收音機的攤位前停了下來。攤主是個乾瘦得像核桃仁的老頭，頭發油膩稀疏，正就著一盞昏暗的酒精燈，用一把小鑷子小心翼翼地撥弄著一個懷表的機芯。他眼皮耷拉著，仿佛對周遭一切毫無興趣。
這就是“老狗”。
臨照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輕輕敲了敲攤位的玻璃櫃麵，上麵布滿了油汙的手指印。
老狗頭也沒抬，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看上什麼自己看，明碼標價，不還價。”
“狗叔，是我。”臨照壓低聲音，“臨照。以前賣你仿莫奈《睡蓮》的那個。”
老狗撥弄機芯的手停頓了一瞬，極其細微，隨即又恢複如常。他終於抬起眼皮，混濁的眼睛掃過臨照，又瞥了一眼她身後氣場冰冷的夜澈和知識分子氣質的陸彥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哦，小照畫家啊。”他慢悠悠地放下鑷子，拿起一塊臟兮兮的絨布擦著手，“怎麼？又有新‘作品’照顧老頭子生意？”
“這次不賣畫，想買點消息。”臨照直截了當。
老狗嗤笑一聲，聲音刺耳：“消息？我這兒隻賣舊貨，不賣舌頭。找錯地方了，走吧走吧，彆耽誤我做生意。”他擺擺手，做出驅趕的樣子。
夜澈上前一步，什麼都沒說，隻是那雙冰冷得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睛淡淡地看著他。
老狗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這種在底層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人，對危險有著野獸般的直覺。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死亡氣息。
“……什麼消息？”老狗的聲音乾澀了一些，眼神開始遊移，似乎在評估風險。
“關於最近黑市上很熱鬨的那件‘白色微縮景觀’，還有那個‘啟動序列’。”陸彥秋開口，聲音冷靜，帶著一種學術探討般的平靜，卻直指核心。
老狗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像是被蠍子蜇了一下。他猛地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厲聲道：“你們找死彆拉上我！那東西是能碰的嗎？沾上就是一身腥！不，是沒命！”
“我們已經沾上了。”臨照苦笑一下，“不然也不會來找你。狗叔，你就說知不知道點內幕？比如，那模型到底有什麼特彆？為什麼有人非要那串數字不可？”
老狗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知道！什麼都沒聽說！我勸你們也趕緊忘了，找個地方躲起來，或許還能多活兩天！”
“一千塊。”夜澈突然開口，報出一個數字，“現在付清。隻要你知道的。”
老狗噎了一下，混濁的眼睛裡掙紮著貪婪和恐懼。
“五千。”陸彥秋加碼，語氣平淡，“外加事後幫你解決掉一直找你麻煩的‘刀疤劉’這是她從老狗攤位上一張被撕毀的欠條上讀取到的信息）。”
老狗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陸彥秋，仿佛她是個能看透人心的魔鬼。他對“刀疤劉”的恐懼是實實在在的。
沉默。隻有旁邊攤位播放的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在空氣中回蕩。
足足過了一分鐘，老狗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他神經質地左右張望，壓低聲音，語速極快：“我隻說一次，聽完就忘！……那模型，據說根本不是關鍵，關鍵是……是裡麵藏著的一塊老式晶體存儲片。”燈塔實驗室最早期的原始數據，沒來得及銷毀的那部分。據說裡麵記錄了……一些‘失敗品’的完整基因序列和……觀測日誌。”
他的目光掃過三人，帶著一種複雜的、近乎憐憫的神色：“那個序列，371103，據說就是激活那塊晶體片的密碼……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匹配基因鎖的驗證碼。隻有序列對應的人在場，才能讀取裡麵的內容。所以買主才非要驗證不可。”
失敗品……基因序列……觀測日誌……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錘子，重重砸在三人心上。
“買家是誰？發布懸賞的是誰？”夜澈追問。
“不知道，真不知道！”老狗連忙擺手，“那邊藏得深得很，中間隔了七八道手！但……但我聽說，最近有不少生麵孔在打聽‘回音小巷’的地方，特彆是巷子深處那家‘老地方’酒吧。那地方……嘿嘿，以前好像是實驗室那幫人私下接頭喝酒吹牛的老窩，說不定……能有點你們想要的‘舊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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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音小巷！老地方酒吧！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線索，但也是目前唯一的、指向過去的線索。
夜澈沒有任何猶豫，將一疊現金放在堆滿油汙的櫃台上。陸彥秋深深看了老狗一眼：“刀疤劉的事，你會看到結果的。”
老狗一把抓過錢，塞進懷裡，連連擺手：“快走快走！以後彆再來了！我什麼都沒說過！”
三人迅速離開攤位，融入市場嘈雜的人流。
就在他們即將走出市場出口時，陸彥秋忽然猛地回頭，她的視線越過重重人群，鎖定在市場角落一個賣舊玩具的攤位上——一個破舊的、掉了漆的鐵皮機器人。
“怎麼了？”臨照問。
陸彥秋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呼吸有些急促：“那個機器人……它發出的微弱電磁場……和我小時候……觀察室裡那個唯一的、會眨眼睛的玩具……一模一樣……”
童年的囚籠記憶，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無聲地將她淹沒。那個酒吧，必須去。
而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市場二樓的陰影裡，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長焦相機，對著通訊器低聲道：“目標接觸了‘老狗’，獲取了‘回音小巷’信息。請求下一步指示。”
耳機裡傳來冰冷的回應：“保持監視。讓他們帶路。“老地方”……正好一起清理掉。”
陷阱的口袋，正在悄然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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