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歸那精妙而大膽的操作,如同在緊繃的琴弦上跳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芭蕾。
暫時逼退深空注視、化解內部排異危機的代價,是她自身精神力的近乎枯竭。
那股支撐著她的、由家人和星海共鳴彙聚而成的暖流,也變得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在永恒花園中心,光之樹的光芒都隨之黯淡了幾分。
念歸懸浮在空中的身體微微蜷縮,眉頭緊鎖,臉上失去了血色,仿佛一個在噩夢中掙紮卻無法醒來的孩子。
她與“虛無之潮”那剛剛建立的、脆弱的理解橋梁,也因她的虛弱而變得岌岌可危,混沌中那些新生的、好奇的微光開始不安地閃爍起來。
“家園號”內,警報聲淒厲地響起,紅色的警示燈將艙內映照得一片壓抑。
“念歸的生命體征急劇下降!意識波動強度跌穿安全閾值!”
憶唐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他的手指在控製台上幾乎要擦出火花,試圖穩定“心錨”係統的能量輸出,但那連接的另一端傳來的虛脫感,讓他心如刀絞。
“不行……她的精神力量消耗太大了,就像……就像快要熄滅的燈火……”
吳佑楠感受到那股從連接另一端傳來的、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的溫暖與力量,母親的本能讓她瞬間忘記了所有疲憊與不適。
她猛地從共振座椅上站起,撲到主控台前,仿佛這樣就能離女兒更近一些。
她看著屏幕上代表念歸生命指標那不斷下跌的曲線,淚水決堤而出,但她沒有哭出聲,而是用一種近乎囈語般、卻無比清晰的溫柔聲音,對著連接通道急切地呼喚:
“念歸!我的寶貝,能聽到媽媽嗎?彆怕,彆鬆開……媽媽在這裡,媽媽在這裡陪著你……”
她不再試圖輸送宏大的能量,而是將意識聚焦在最細微、最平凡的回憶上,“還記得嗎?你小時候最怕打雷,每次下雨,你就抱著你的小星星玩偶鑽進我的被窩,小腦袋埋在我懷裡,說‘媽媽的味道是甜的,能把雷聲嚇跑’……寶貝,現在聞到了嗎?媽媽的味道,還在……”
她的聲音通過“心錨”係統,化作了一絲絲極其細微卻無比堅韌的能量絲線,如同春蠶吐絲,溫柔地纏繞向念歸那即將渙散的意識核心,試圖為她冰冷的意識披上一件溫暖的繈褓。
段子昊緊咬著牙關,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無法像妻子那樣訴說細膩的過往,他的愛更加沉默,更加如山般厚重。
他閉上眼,將自己所有的意誌力,所有作為父親、作為守護者的決心,凝聚成最純粹的精神力量。
那不是言語,而是一種感覺——是女兒小時候騎在他脖子上,他用手穩穩扶住她小腿的安心感;是女兒在模擬艙取得突破,他站在觀察窗外,內心洶湧澎湃卻隻化為一個點頭認可的堅實感;是此刻,他願意用自己的靈魂去填補女兒任何一絲缺失的決絕感。
這股沉默的、厚重的力量,如同給即將傾覆的舟楫投下了最沉重的錨,強行穩定著“心錨”連接的基礎,為吳佑楠那溫柔的呼喚構築著最堅實的堤壩。
“爸,媽……這樣還不夠!”憶唐急促地說道,他的理性在瘋狂運轉,“念歸的本源意識消耗太大,需要更直接的‘喚醒’!光靠回憶支撐不了多久!我們需要……我們需要給她一個必須回來的‘理由’!一個強烈的、無法抗拒的‘家’的牽引!”
他說著,雙手在控製台上輸入了一連串極其複雜的指令,甚至繞過了部分安全協議。
“我要嘗試啟動‘心錨’係統的深層情感共鳴模塊,將我們三人此刻最強烈的‘家’的記憶與情感,進行共振放大,直接衝擊她的意識核心!但這很危險,可能會對我們也造成不可逆的精神衝擊……”
“動手!”段子昊和吳佑楠異口同聲,沒有絲毫猶豫。
下一刻,“家園號”輕微震動,核心的“心錨”裝置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嗡鳴。段家三人的精神力量被強行提升、融合、放大——
不再是分散的回憶,而是一幅完整的、動態的、充滿生命力的畫卷,如同洪流般衝向了念歸的意識:
那是地球上一個普通的周末傍晚。
夕陽的餘暉透過廚房的窗戶,給正在忙碌的吳佑楠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鍋裡燉著念歸最愛的番茄牛腩,香氣仿佛能透過精神連接傳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