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先如帶著二姨太去鴨綠江的路上時,在陳家內院裡,日頭已經升起來了,戀兒提著一壺剛打好的熱水,從水房裡出來,剛轉過回廊,迎麵就見平兒也來打水。她當即停住腳步,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開口道:“喲,真是難得見你這麼早來打水,二姨太不是說過嗎,要睡到自然醒,莫不是今日日頭打西邊出來了,二姨太也早起了?”
平兒點頭,隨口答道:“二姨太今個早早就走了,跟少爺去鴨綠江遊玩了——戀兒姐,你不知道?”
戀兒一愣,臉色微變,當即拔高了些聲調,眼底滿是不平:“我哪知道!自從有了二姨太,你們少爺眼裡還有沒有我們小姐?帶著姨太出去遊玩,這麼大的事,連句招呼都不跟小姐提!這要是讓小姐知道了,心裡該多堵得慌。”
平兒被戀兒的語氣一驚,忙低下頭,有些結巴的解釋道:“戀兒姐,昨兒個少爺跟我們說,二姨太剛進府,還沒見過鴨綠江的水,要帶她去瞧瞧。今兒個天不亮就吩咐備車了,許是走得太急,才忘了跟少奶奶說?”
戀兒撇了撇嘴:“忘了?再急,跟自家媳婦說句話的功夫總該有吧?我看呐,是被二姨太纏得連本分都忘了!”
說罷,她目光一沉,直直看向平兒:“平兒,有件舊事——怕你忘了,我得幫你提一提。”
平兒心裡一緊,忙問道:“戀兒姐,你指的是……?”
戀兒的眸子眨了眨:“你初來陳家那年,在後院打碎的那隻青瓷花瓶,你還記得嗎?那可是老夫人的心尖物,說是前朝官窯的,在陳家傳了三四代的寶貝。”
平兒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聲音都發顫:“戀兒姐,那件事……我……”
“你彆怕,我不是要翻舊賬。”戀兒放緩了語氣,卻添了幾分鄭重,“我隻是想提醒你,當時若不是我們小姐,你早被打發走了——她在老太太和姑爺跟前為你說了半天的好話,說你年紀小、不經事,還悄悄拿出自己的嫁妝銀子賠了那花瓶,你以為你還能安安穩穩站在這陳家當差?”
平兒的眼眶紅了些,聲音發啞:“我記得,我這輩子都記著少奶奶的大恩……”
“記得就好。”戀兒點點頭,語氣重了幾分,“做人得懂知恩圖報。你如今在二姨太身邊當差,可不能忘了本——你首先是陳家的人,是這院子裡的人,其次才是二姨太的使喚丫頭。”
平兒垂著頭,輕聲應道:“是……”
“家和萬事興啊。”戀兒往前湊了湊,指尖輕輕碰了碰平兒的手背,語氣滿是懇切,“你我都是吃陳家飯、靠這院子安穩過活的人,若這院子裡心不齊、人不和,咱們這些下人哪還有踏實日子過?你想,二姨太如今事事要壓我們小姐一頭,連出門都不按規矩知會一聲,這要是傳出去,外人該說陳家內宅沒規矩;要是在院裡傳開,下人們看主子不和,心思也該亂了——到時候不管是管事的挑事,還是彆處的人看笑話,咱們不都得跟著受牽連?”
平兒垂著頭,端著盤子的手指腹都泛了白,臉上添了幾分愧色:“我……我沒往這頭想過,隻覺得二姨太待我還算溫和……”
“溫和是表麵的!”戀兒打斷她,語氣卻軟了些,“她待你溫和,是要你在她身邊聽用、替她盯著動靜;可我們小姐待你,是真心念著你的難處——除了花瓶的事,前年年根你哥嫂染了風寒,臥床不起,是誰悄悄給你塞了二兩銀子,讓你給家裡抓藥?是我們小姐啊!這份恩,可不是‘溫和’二字能比的。”
她見平兒的肩膀慢慢鬆了些,又放柔了聲音:“我也不是要你跟二姨太作對,隻是想讓你記著本分。往後二姨太要是有啥要緊動靜——比如又要出去、跟外頭人遞信,或是有啥對我們小姐不利的心思,你若方便,就悄悄跟我說一聲。不用你做彆的,就當是報答我們小姐的恩情,也為咱們自己守著這院子的安穩,成嗎?”
平兒沉默了片刻,終是抬起頭,眼底的猶豫散了大半,輕輕點了點頭:“戀兒姐,我曉得了。往後二姨太那邊有啥動向,我一定記著跟你說——絕不讓少奶奶被蒙在鼓裡,也絕不讓這院子因為這些事亂起來。”
戀兒見她應了,才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這才是明事理的孩子。你放心,這事隻有咱倆知道,絕不會讓你難做人。快去吧,彆誤了手裡的活。——對了,那個小紅你可得當心點,畢竟是二姨太帶來的,你可不能做事不避著她,看她眼睛滴溜溜的轉,怕不是個簡單人物,你可防著點。”
平兒點點頭,端著盤子快步走了。戀兒沒敢耽擱,腳步急匆匆回到西跨院,湊到謝蘭?跟前,把陳先如帶陳一曼去鴨綠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末了還補了句:“小姐,他們這麼做是不對的,太不把您放在眼裡了!”
謝蘭?正坐在窗邊繡著帕子,聽了這話,手裡的針都沒頓一下,隻是淡淡抬了抬眼,語氣平和:“多大點事。二姨太剛進門,院裡悶,帶她出去解解悶也是理所當然的,有何大驚小怪的?——去,把沒抄完的《女誡》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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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兒垂著頭,雖不是很情願,卻不敢違逆,輕聲應道:“好吧。”便退了出去。
等屋裡徹底沒了戀兒的動靜,謝蘭?才放下繡繃,伸手端過桌邊的茶盞。茶早涼了,她卻沒察覺,隻望著窗欞外的石榴樹發呆——去年這時節,陳先如還會摘了新熟的石榴,剝了籽遞到她手裡,說“你繡帕子費眼,吃點甜的亮亮眼”。
如今樹還在,隻是遞石榴的人,倒先陪著新進門的姨太悄悄看江景去了。她輕輕摩挲著茶盞的冰裂紋,嘴角還勾著點淺淡的笑意,眼底卻慢慢漫上點涼,像浸了冷水的棉絮,沉得慌,卻連歎口氣都不敢——她是陳家的少奶奶,哪能為這點“理所當然”的事,亂了體麵。
平兒打完水往東跨院走時,戀兒那句“防著小紅”總在耳邊繞。剛進門,就聽見裡屋傳來細碎的“叮鈴”聲。
她腳步頓了頓,輕輕推開門,抬眼就見小紅正對著梳妝鏡站著,手裡捏著支嵌珍珠的銀釵,正往自己發髻上比;耳墜斜掛在右耳上,另一隻手還攥著隻纏枝紋銀手鐲,似正欲往手腕上套。鏡中映出她眼底的光,倒像似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誰?!”小紅猛地回頭,手一抖,那支銀釵“當啷”掉在妝台上,她慌忙去抓,手上一鬆,鐲子也脫手滑落。待看清來人是平兒,她臉色瞬間白了,飛快的撿起鐲子和銀釵往妝匣裡塞,耳墜也摘得急,疼得咧了下嘴。她強裝鎮定:“平兒姐姐……我、我就是看二姨太的首飾落了灰,想拿出來擦擦……”
平兒沒動,瞧見妝匣裡的金簪銀鐲歪歪扭扭堆著,哪有半分“擦灰”的樣子。她將水壺放在門邊的矮凳上,緩緩說道:你是二姨太帶過來的人,她的性子你該最清楚。她的首飾都有定例,哪件擺在哪,一絲不差,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平兒語氣平淡,目光卻落在那支滾落在妝台角的銀釵上,一字一句地說:“咱們當差的,守好本分就夠了。”
小紅臉漲得通紅,手緊緊攥著衣角,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隻慌忙把妝匣蓋按上,聲音細若蚊蚋:“我、我知道了……這就把東西歸好……”
平兒沒再說話,轉身回到自已的活計上,她雖什麼都沒說,心裡卻把戀兒的那句“讓她防著小紅”的話又掂了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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