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謝蘭?拍了拍他的手,他才勉強扯出個笑,聲音啞得厲害:“我知道你心,可這事……沒那麼簡單。”他沒再說日本人的威脅,也沒說自己的怕,隻看著她眼底的光,這光讓他心裡頭更沉——他不能讓她跟著擔驚受怕,更不能讓她陪著自己去死。可眼下,似乎隻有投靠日本人才是一條“萬全之計”。”
“容我再想想。”他抬眼時,語氣刻意放輕,“時間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謝蘭?走後,陳先如還坐在原地,指尖的冰涼慢慢漫上來。他起身往東跨院走去,腳步沉得像灌了鉛。風刮過樹梢,嗚嗚的響,像有人在罵“漢奸”,他縮了縮脖子,又咬了咬牙——隻要能保陳家平安,就算被人戳脊梁骨,也認了。
而謝蘭?回了房,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裡的自己,眼眶慢慢紅了。她知道陳先如沒說真話,他眼底的怕和猶豫,早把心思漏了個乾淨。她怕他熬不過日本人的逼壓,真應下那“會長”的名銜。她怕,怕他硬氣拒絕時,日本人的刀真就落在他身上。
兩種憂,在她心裡擰成了疙瘩,越想越睡不著。她想帶著陳先如躲出去,可眼下日本人盯上了他,想走都難了?她想,找熟人疏通,可誰又敢跟日本人作對?她忽然有了悔意——還不如讓他跟二姨太去了揚州。
夜深了,謝蘭?還是沒合眼,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陳先如當漢奸,可辦法,到底在哪兒呢?
窗外的月亮被雲遮了,屋裡暗沉沉的,像她壓得喘不過氣。
東跨院裡,陳一曼在床邊坐立不安,一半是為早上求老太太的事懸著心,一半是惦著陳先如去商會的動靜。越等心越慌,她真怕陳先如若有個三長兩短,她和腹中的孩子怎麼辦?
門廊下忽然傳來腳步聲,她抬眼看見陳先如的身影,立刻下床撲過去,指尖還在發顫:“先如你可算回來了,我快擔心死了。”
陳先如拍著她的背,勉強扯出笑:“沒事了。”
“不如我們去揚州吧?有爹在身邊,免得我總為你提心吊膽的。”陳一曼埋在他懷裡,聲音發悶。
陳先如將她帶到床畔坐下,自已轉身走到桌前,拎起茶壺倒了一杯茶,說道:“爹再厲害,能敵得過日本人的槍杆子?連正規軍都擋不住,他一個商人能有什麼辦法?”
“況且我也走不了了。”他補充道,語氣淡了些,“你要是想走,我讓旺樂送你,等局勢好些再回來。”
“為什麼走不了?”陳一曼眼裡滿是慌。
陳先如聲音沉得像浸了水:“日本人要我做商會的新會長。”
“當真?她立即起身,眸中瞬間亮起來,大喜道:“喲,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你說這是好事?”他怔了怔。
陳一曼“嗤”地笑出了聲,在他身旁落座:“當然。人活一世,不就圖個揚眉吐氣?你當這會長,前呼後擁,誰敢不敬你三分?到時候錢、權、麵子,什麼沒有?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這話其實藏著她沒說透的心思——她早算好了,隻要他當上會長,她們娘倆往後日子能過得順風順水,爹在親戚麵前也能挺直腰杆,那些總愛嚼舌根的姨娘們,更再也不敢在背後說三道四。
陳先如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茶杯沿。起初還皺著的眉,聽著聽著便漸漸舒展開,想起家中境況,再琢磨那句“光宗耀祖”,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撓了一下——那點心底的動搖,竟被這四個字勾得冒了頭。
他立即想起小西贅和的話:你的生意,皇軍會保護;你的安全,皇軍會保障……
陳先如喉結滾了滾,終於把最後的那層顧慮說出口,聲音裡帶著澀:“可這要是應了……不就成了漢奸?”
“漢奸?”陳一曼掩唇輕笑,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譏誚,“自古忠孝難兩全,你以為守著那點‘清白’,能讓一家子吃飽穿暖?這亂世裡,清濁本就沒個準數,不過是各尋各的活路罷了。你不做,自有旁人搶著做——到時候人家踩著你的脊梁骨往上爬,你倒成了那守著空名聲喝西北風的。況且,我們隻是暫時借過來用用日本的人勢,等陳家的根基穩了,將來的路怎麼走,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這可是天賜的良機,萬萬不能錯過了!”
陳先如攥了攥拳頭,心裡盤算著——我得先活下來,陳家也得先活下來。爹臨終前讓我興家立業,我不能讓陳家在我手上毀了。至於以後……我隻知道,得先渡過這一關。”
最後一絲猶豫,像被風吹滅的燭火,在他心裡徹底散了。陳先如望著窗外的天色,眼底慢慢浮起一層狠厲。亂世之中,不撈白不撈。
他決定三日後走馬上任。等事情定了再跟謝蘭?講。
見他想通了,陳一曼暗自竊喜,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謝蘭?,這回你跑不了了!你那份清高便是你的死穴,這回你在劫難逃了。
等先如坐穩了會長的位置,我再把你們這對礙事的主仆二人轟走,當上了正牌的會長夫人,從此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官太太,這份體麵和尊貴豈是生意人能比的?
她悄悄叫來平兒:“速去,上後院找念姝,讓她轉告老太太,說我想通了,不回揚州了,要與陳家共進退!”
“是。”平兒轉身離開。
她為自己將來的算盤打得叮當響,卻不知,明日陳家將會來一位新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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