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風卷著寒意撞在院牆上,謝家的西牆突然“咚”一聲悶響,緊跟著是半截被掐斷的哼聲。戀兒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手像長了眼睛似的摸向枕頭下——那是張境途臨走前留給她和謝蘭?的防身匕首,冰涼的柄身瞬間攥緊了她的冷汗。
她摸黑點亮油燈,燈芯剛跳亮就湊到窗根,昏黃的光裡,牆根處蜷著個黑影正掙紮著撐地,胳膊剛抬起來又重重砸回去。
“誰?!”戀兒的聲音發顫,卻死死攥著匕首,“吱呀”一聲推開房門。裡屋的謝蘭?也被驚醒,指尖瞬間勾住枕頭下的手槍——那是陳先如留給她的念想,此刻槍口泛著冷光。主仆倆一前一後立在院裡,油燈的光被風刮得晃,把兩人的影子扯得忽長忽短,那黑影終於撐著牆抬起頭,臉剛好落在光裡——是張境途!
戀兒手裡的匕首“當啷”砸在青石板上,她衝過去抓張境途的胳膊,掌心突然被黏膩的溫熱裹住,抬手一看,暗紅的血正順著指縫往下淌。“張先生!”她的聲音破了音,帶著哭腔發顫。謝蘭?也慌了,忙把槍放下,伸手去扶張境途的後背,指尖剛碰到褂子就僵住——那片布料早被血泡透,深黑的血珠正順著下擺往下滴,砸在地上暈開小朵血花。
張境途的嘴唇泛著青,連喘氣都帶著氣若遊絲的虛弱,半個字也吐不出。
兩人一個架胳膊、一個托後背,好不容易把張境途扶上床,兩人的手還在抖。戀兒伸手就要掀他染血的褂子,謝蘭?一把拉住她——她盯著那片深褐的血漬,喉結滾了滾,深吸口氣才壓下慌:“先把燈挪近點,彆碰著傷口。”
油燈挪到床邊,光線下終於看清:張境途左腰側豁著道兩指寬的口子,該是被匕首劃的,翻卷的紅肉露在外麵,血還在往外滲,順著炕席縫往下淌。戀兒的眼圈瞬間紅了,轉身就要去翻櫃裡的金瘡藥,謝蘭?卻突然叫住:“等等!先洗傷口,不然藥粉敷上要化膿!”
“我去拿布巾!”戀兒轉身就跑,抓著乾淨布巾回來時,還端著碗冒著熱氣的溫水。謝蘭?捏著布片蘸濕,剛碰到傷口,張境途突然猛地繃緊身子,指節攥得發白,額角的汗珠子“啪嗒”砸在炕上。
“忍忍,再忍忍就好。”謝蘭?的聲音放得極輕,指尖卻控製不住地發顫,擦到傷口深處時,布片轉眼就被血浸透。戀兒看不得這個,蹲在炕邊攥住張境途的手,另一隻手去摸藥瓶,瓶蓋擰了三次才打開,藥粉撒出去大半,她連撿都顧不上。
可傷口太大,藥粉敷上去,血還是往外滲。謝蘭?盯著傷口急得額頭冒汗,視線突然掃到窗台上的縫衣針線,她一把抓過來:“戀兒!拿剪刀!再燒點開水燙線!”
戀兒端著冒熱氣的銅盆回來時,謝蘭?已經把棉線扔進開水裡泡著,手裡捏著鋼針,正湊在燈苗上反複燎——針尖被烤得泛了黑,她指腹被火烤得發燙,也隻敢換著手指捏,連哼都沒哼一聲。
“小姐,這……這能行嗎?”戀兒的聲音發虛。
謝蘭?看著張境途漸漸失去血色的臉,牙一咬:“隻能試!再流血不止,就真的來不及了!”她的聲音發緊,“我聽爹說過,他年輕時受刀傷,老郎中就是這麼給他止的血——開水能‘殺臟’,針燎過也乾淨,先把傷口縫住再說,等天亮再找郎中!”
“我幫你拿針!”戀兒趕緊遞過一塊乾淨布,謝蘭?用布裹著針尾,把泡透的棉線撈出來擰乾,穿針時特意在線尾打了個雙結。
第一針紮下去時,張境途猛地吸了口涼氣,攥著炕席的手青筋都暴起來。謝蘭?的手頓了頓,趕緊用開水浸過的布角,輕輕把翻卷的傷口邊緣往中間攏,再慢慢走線。她特意把針腳走得密些,像爹說的那樣‘緊合傷口才止血。
戀兒蹲在旁邊,一手按住張境途的胳膊,一手舉著油燈往傷口處湊——燈光晃得她眼睛發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掉,怕一滴淚砸在傷口上,誤了謝蘭?的針。
每縫兩針,謝蘭?就把針再燎一遍,線也用布擦一擦;戀兒見她手在抖,悄悄托住她的手腕:“我幫你穩著,不急。”兩人一遞一接,慌是慌,卻沒亂了章法。直到最後打了個結,謝蘭?才鬆了口氣,看著裹上布條的傷口,他目光落在張境途的臉上。他臉上白得像紙,唇瓣卻咬得泛了青,額角的汗珠子順著下頜線往下淌,連呼吸都帶著細弱的顫,顯然是硬扛著傷口的疼。
“還撐得住嗎?”謝蘭?的聲音放得極輕,伸手碰了碰張境途的胳膊,指腹能摸到他繃得發緊的肌肉。
張境途沒立即應聲,隻是慢慢掀了掀眼皮,視線虛虛地落在她臉上,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傷口的痛疼得連氣都喘不勻,連哼一聲都覺得費勁兒。
油燈的光漸漸弱下去,張境途靠在枕頭上,眼皮越來越沉——傷口的疼混著連日奔波的疲倦,沒一會兒就呼吸漸穩,睡了過去。
謝蘭?輕輕把他搭在被子外的手往回挪了挪,剛要起身,目光掃過地麵,突然頓住:青石板上還留著幾星暗紅的血跡,是剛才扶張境途進屋時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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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一緊,趕緊轉頭拍了拍戀兒的胳膊,聲音壓得極低:“快,拿水和布巾來,把院裡的血跡清了——他從西牆跳進來時,牆上肯定也沾了血,天亮前必須擦乾淨。”
戀兒剛點頭,就被謝蘭?拽了一把:“拿灶房的熱水,動作輕著點,彆吵醒他。”兩人端著銅盆摸到院裡,夜風吹得人發冷,謝蘭?蹲在西牆根,手指觸到牆麵上黏膩的血漬,心跟著發沉——血已經半乾,得用布巾蘸著水反複擦,才能把暗紅的印子蹭掉。
戀兒則跪在青石板上,一點一點擦著地上的血跡,布巾換了三次,水也涼透了,才把院裡能看見的血印子清乾淨。兩人剛要鬆口氣,謝蘭?突然想起什麼,提著燈又往院門口走:“剛才他跳牆時外麵定會留下血跡!”
她扒著院門的縫隙往外看,戀兒跟在她身後,手裡端著熱水盆。外麵沒人,隻有寒風穿透衣襟的冷。倆人壯著膽子,戰戰兢兢地尋著張境途翻牆的地方找,牆外的草叢裡果然有片深色的印子,外牆上也有些許的痕跡。謝蘭?用布巾蘸著水,反複擦拭著牆麵——指尖凍得發麻,也不敢停,生怕天亮後有人路過,看出破綻。戀兒則跪在地上用力薅沾血的乾草,草根帶著土粒蹭得手心發疼。
終於把血跡都清乾淨,兩人回到屋裡,把乾草塞進灶房的火爐裡燒成灰燼。謝蘭?看著炕上熟睡的張境途,又摸了摸自己凍得發紅的手,輕聲對戀兒說:“今晚得輪著守著,萬一他醒了要喝水,或者傷口再滲血,也能及時處理。”戀兒點點頭,把乾淨的布巾和藥粉放在炕邊,兩人一個坐在炕沿,一個靠在門邊,在昏暗中守著這難得的平靜,等著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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