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窗欞，梅若正對著鏡台攏發，銀質發簪在指尖轉了個圈，鬢邊碎發被她輕輕彆到耳後；謝蘭?則坐在床沿疊被，素色被角被她捋得平平整整，連一絲褶皺都尋不見，屋裡還飄著剛沏好的綠茶香。
“小姐！小姐！”戀兒的聲音帶著沒壓下去的雀躍，剛跨進屋內就嚷起來，“我剛才去買包子，碰見張先生了！”
謝蘭?的手猛地一頓，抬頭時眼裡滿是驚喜，連聲音都輕顫了些：“真的？他……他怎麼樣了？傷口好些了嗎？”
“好得很呢！看著精神極了，說話也有力氣，一點不像受過傷的樣子。”戀兒一想起他攬著自己腰時的溫度，耳尖又悄悄熱了，“還問起您離婚的事，說怕姑爺不肯放手，讓我們早做打算，連上次給的名片都特意囑咐我收好，說有麻煩就找他。”
“是妹妹說的那個張境途嗎？”梅若在梳妝鏡前回過頭來。
“是。”謝蘭?回答。
“改日請他來家做客吧，我想認識認識他，順便鄭重的謝謝他，讓我妹妹重生了！”梅若鄭重的說。
“是呀，當真要好好謝謝他，他救了小姐的命，又給了小姐力量，否則我和小姐還在那個院子裡受氣呢。”
戀兒一邊說，一邊拉開窗簾，陽光順著逐漸拉開的縫隙擁入房間，古桐色的家具瞬時浸上了溫暖的光澤。
“大小姐是否聽過義勇軍？在咱們這一帶可出名了。”戀兒站在窗戶處，陽光照在她的半側臉上，甜美的酒窩圓潤飽滿。
梅若點頭：“當然聽過。”
“大小姐好厲害，什麼都知。”戀兒讚歎。
梅若笑道：“我是身在他鄉心在家。這幾日，你的小姐也對我講了不少關於這方麵的事。”
“大小姐，您說咱們最後能把侵略者趕出去嗎？”戀兒走到地中央站定，張大眼睛認真地問道。
“當然能！”梅若盯著戀兒不解地問道，“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
這幾日我出門，總能聽到大家談論義勇軍，稱他們非常英勇！我覺得張先生如此高大帥氣且十分親切和善，還在鳳凰山救過小姐，小姐又清晰地夢到他是觀音菩薩來搭救自己，如果他真是觀音菩薩定會拯救成千上萬的百姓，那不就是義勇軍嗎？”
聽戀兒這般解說，梅若“咯咯咯”地嬌笑起來：“隻是一個夢，他跟菩薩有何關係？”
“有很大的關係！我和小姐都相信夢，很多時候，夢都是真實的！”戀兒頗是認真地回道。
梅若無奈地笑笑，然後把目光轉向謝蘭?，“不要迷信什麼夢境。按我的理解，夢，是潛意識情緒的集中表現，不能脫離個人生活的現實。你經受著來自陳先如、二姨太，太太、傳宗接代等等的心理壓力，潛意識地對生活充滿了懷疑和惶恐。
你曾想過掙脫，但是礙於現實和腦子裡的那些老思想作崇，又讓你欲罷不能，而恰好張境途在你彷徨和絕望時及時出現，所以你就把他當做了你心中最膜拜的、救苦救難的觀音，就這樣你的潛意識與你的夢境形成了統一，夢中的情景就形成了。
其實觀音就是你自已，彆人救不了你。也就是說，他救得了你的命，但能否徹底救了你的心，這還要看你自已。人人如此，若不能眾誌成城反對侵略者，縱使有多少個觀音也無濟於事。”
戀兒重重點頭，對梅若言簡意賅的解析，折服地讚歎道：“大小姐，您說得太有道理了，不愧是留學的人！”
“你不是相信夢嗎？”梅若調侃地問道。
戀兒眨眨眼，笑道：“依然相信，但是大小姐您這一番話說得令人折服！”
梅若咯咯咯的笑道：“小丫頭，越來越可愛。”
“我不是小丫頭，我過完這個年就十六了。”戀兒認真地說。
“哦，那戀兒不就是大姑娘了嗎？”說著梅若扭過頭，衝著謝蘭?眨眨眼，故作一本正經的口吻說道：“妹妹，我們是不是該為戀兒找個婆家嘍。”
謝蘭?手裡的疊被動作頓了頓，指尖無意識蹭過被角，視線悄悄落向戀兒——前幾日見戀兒提起張境途時耳尖發紅的模樣，此刻聽見“婆家”二字不知戀兒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得找個機會問出來，若她真有意，張境途有心，我從中做媒也未必不可。
想到這兒，謝蘭?仔細觀察戀兒表情，故意說道：“可不，戀兒可是個漂亮的大姑娘了，我時常在想，會有哪個能配得上我們戀兒呢？以後我們真得要留意了。”
聽了她們的話，戀兒的臉“唰”地紅透，連耳根都浸了熱意——方才還在反駁“小丫頭”，此刻聽見“婆家”，腦子裡卻不受控地浮現出張境途攬著她腰時的溫度、說話時溫和的語氣。她慌忙轉過身，攥著櫃子上的撣子：“兩位小姐可彆羞我了！我可不想嫁人，我這一生就陪著二位小姐。”
梅若繼續調侃地笑道：“可彆這樣說，若是哪一天，戀兒心中的白馬王子忽然出現，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戀兒背對著她們，指尖悄悄絞著撣子穗子，心裡頭那點藏不住的念頭又冒了出來——若是真有那樣的人，能像張先生那樣溫和可靠就好了。她轉過身時，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語氣卻透著堅定：“若是真有那麼一天，我就告訴他，讓他等，等兩位小姐過上幸福的日子後我再嫁他，不等，就算了。”
梅若從梳妝鏡前站起身來，一頭及腰的卷發配著她藍色的西洋長裙，更顯身材曼妙纖細，清麗絕俗。她對著鏡子打量了自已幾眼笑道：“妹妹，你我可真沒有白疼這個小丫頭。好了，我去叫比伯起床，吃過早餐，我要和比伯出去會個朋友，晚飯你們就不要等了。”
梅若離開後，謝蘭?來到戀兒的身邊，輕輕拉著她的手，柔柔的聲音：“戀兒，坐下來我有事要問你。”
戀兒皺了皺眉頭：“小姐要問我什麼？”
“戀兒，從前你跟我說，你我之間沒有小秘密的，對嗎？”她指尖輕輕摩挲著戀兒的手背，聲音壓得比往常低了些，像怕驚著什麼似的。”
戀兒點頭。
謝蘭?抬眼望她，連呼吸都放輕了：“那日聽你提忘川河……我就想，你定是心裡有喜歡的人了，是嗎？”
戀兒臉“騰”的紅了半片，“沒有，沒有。”
謝蘭?沒急著追問，隻輕輕鬆開她的手，指尖在衣襟上撚了撚，才小聲開口，每個字都透著小心翼翼：“那……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張先生？”
戀兒猛地往後退了半步，借著轉身收拾梳妝台的動作，把臉上的泛紅和眼底的慌亂都藏在陰影裡。她拿起帕子細細擦拭鏡沿，聲音故意放得輕快：“小姐您可彆拿我尋開心啦！我要是真有這心思，哪敢在您麵前藏著？”
她頓了頓，還特意挑了個玩笑話來堵：“再說了，張先生那樣的人，眼裡裝的是家國事，哪會留意我這樣的小丫鬟？我呀，就盼著您能早點脫離陳家，以後咱們和大小姐一起出國多好呀！”
說著，她把擦好的發簪輕輕擺在鏡前，抬頭時臉上已沒了半分局促，隻剩往日裡的機靈勁兒：“您看我這記性，”她手指著窗外剛冒芽的臘梅枝：“您看那花開得多豔，還有些骨朵，再過些日子也能開了，我方才還想著，摘幾枝插瓶，屋裡肯定香得很，我這就去摘，連同比伯先生那屋。”說著就想往門口走，生怕再聊下去，自己那點藏不住的心思又要露出來。
謝蘭?看著她的背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被角——戀兒的話頭接得太順，玩笑也開得恰到好處，倒讓她真有些拿不準了：是自己真的想多了，還是這丫頭藏得太好？
她搖搖頭，把這點疑慮壓下去，轉而想起離婚的事，心思迅速轉到陳先如身上，不自禁地摸了摸胸前那支陳先如送給他的白翡翠鞋墜，耳邊想起了他們的誓言——“你一隻我一隻，它代表我們的愛情，無論走到哪裡，身處何方，無論我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生生世世永無二心！”
她握緊墜子，此時握在掌心，溫潤的觸感卻透了刺骨的寒。
離婚的事，她已下定決心，可每當夜深人靜，那誓言、那過往，總會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她難以入眠。她知道，自己必須要放下，必須走出這段陰影，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喜歡紅顏變：請大家收藏：()紅顏變：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