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天氣晴好,陽光透過雲層,驅散了連日的陰霾,像是在為這場重要的試鏡助威。
蘇晚卿提前一小時到達張導的工作室。這裡的氣氛與“凜冬”的冷峻工業風不同,更偏向於藝術化的沉靜,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舊書卷的氣息。走廊牆上掛著不少頗具年代感的電影海報和劇照,無聲地訴說著這裡的底蘊。
前台工作人員顯然早已接到通知,禮貌地將她引到一間安靜的休息室等候。休息室裡已經坐了幾個人,蘇晚卿一眼就認出了其中兩位——一位是業內以演技細膩著稱的大花旦周瑾之前試鏡《迷霧》時見過),另一位則是近幾年勢頭極猛、拿過主流電影節最佳新人獎的年輕演員宋薇。她們顯然也是來試鏡同一個角色的。
競爭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激烈。
周瑾看到她,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眼神平靜無波,帶著前輩的從容。宋薇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腕上那條獨特的手鏈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淺笑,帶著幾分審視和不易察覺的優越感。
蘇晚卿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點緊張,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默默地在心裡複習著手語動作和情緒要點。她今天穿了一身簡單的黑色練功服,外麵套著寬鬆的燕麥色開衫,素麵朝天,隻塗了點潤唇膏,完全摒棄了所有外在裝飾,準備全身心投入到那個無聲的角色世界裡。
她能感覺到另外兩人投來的目光,好奇、探究,或許還有一絲輕視。畢竟,在她們看來,蘇晚卿最大的標簽依舊是“陸凜太太”和“蘇家千金”,演技?那似乎是需要被打上問號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休息室裡的氣氛安靜得有些壓抑。
終於,工作人員推門進來:“蘇晚卿老師,請跟我來。”
蘇晚卿站起身,跟著工作人員走向試鏡間。走廊很長,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裡滲出細密的汗。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上陳苗苗送的手鏈,冰涼的觸感讓她稍稍安定。
試鏡間布置得很簡單,一麵巨大的鏡子,幾把椅子。正前方坐著三個人——正中是頭發花白、眼神睿智而犀利的張導,他左邊是編劇,右邊是製片人。沒有攝像機,這種級彆的試鏡,更看重演員當場迸發的能量和對角色的理解。
“張導好,各位老師好,我是蘇晚卿。”她微微躬身,聲音清晰而鎮定。
張導扶了扶眼鏡,打量著她,目光平和卻極具穿透力:“嗯。劇本片段看過了吧?”
“看過了。”蘇晚卿點頭。
“好。”張導沒有多餘的話,直接指了指房間中央,“就演‘得知真相’後,在排練室獨舞的那一段。沒有音樂,你自己把握節奏。”
沒有音樂,沒有對手,全靠自己想象和演繹。這是最難的方式,也是最考驗演員的方式。
蘇晚卿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她的眼神已經變了。那種屬於蘇晚卿的明亮和堅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空洞和麻木,仿佛整個世界的色彩都在她眼前瞬間灰敗。
她緩緩走到房間中央,背對著評委們,肩膀微微垮下,像是承受著無法言說的重量。
然後,她開始動了。
起先隻是手指極其輕微地顫抖,仿佛無法接受腦海中轟鳴的真相。接著,顫抖蔓延至手臂,肩膀開始無法抑製地聳動,但她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隻有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呼吸聲。
她猛地轉過身,臉上已是一片濕涼她提前用了些技巧),但眼神裡沒有淚水,隻有一種被徹底摧毀後的死寂和難以置信。她看著虛空,仿佛那裡站著告訴她殘酷真相的人,嘴唇哆嗦著,比劃出一連串急促而絕望的手語:【為什麼?為什麼是你?為什麼騙我?】
每一個手勢都充滿了力量感和痛苦,指尖仿佛都帶著悲鳴。
接著,她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後退幾步,身體軟軟地向下滑落,但在即將觸地的瞬間,她又猛地用手撐住地麵,阻止了自己徹底的崩潰。這個停頓充滿了張力。
然後,她開始舞蹈。
沒有音樂,但她的身體本身就是樂器。每一個伸展、每一次旋轉、每一次跌倒又爬起,都充滿了故事感。那是一種無聲的呐喊,是用骨血在與命運抗爭。她的表情痛苦而扭曲,眼神卻從最初的絕望死寂中,一點點燃起不甘的火焰,越來越亮,越來越灼人。
最後,在一個高速旋轉後,她猛地跪倒在地,身體後仰,脖頸拉出優美卻脆弱的弧線,雙手向上伸向虛空,嘴巴張大,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個極致痛苦卻又充滿生命力的無聲呐喊。
表演戛然而止。
試鏡間裡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蘇晚卿保持著最後的姿勢,胸膛劇烈起伏,汗水浸濕了她的額發,整個人還沉浸在那種巨大的情緒衝擊裡。
幾秒鐘後,張導率先鼓起掌來。雖然節奏很慢,但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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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劇和製片人也仿佛才回過神來,跟著鼓起掌,眼中都帶著驚豔和震撼。
蘇晚卿這才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微微喘息著,恢複了蘇晚卿的眼神,帶著一絲不確定和期待,看向評委們。
“很好。”張導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情緒層次,肢體語言,尤其是對手語的運用,不再是工具,而是你的一部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