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陳設簡單,一桌,一榻,數架藏書,以及牆上懸掛的巨幅輿圖。曹操已換下一身宴客錦袍,穿著尋常的葛布深衣,正背對著門口,站在那幅輿圖前,目光凝注在南陽、襄陽一帶。
程昱坐在一旁的榻上,見陳暮進來,對他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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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陳暮,拜見司空。”陳暮躬身行禮。
曹操緩緩轉過身,臉上已無宴席間的疏離,目光銳利如鷹,直接落在陳暮臉上,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視其靈魂深處。
“明遠,坐。”曹操指了指程昱對麵的坐榻。
“謝司空。”陳暮依言坐下,姿態恭謹,卻不顯卑微。
“此處並無外人,不必拘禮。”曹操走到主位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許都這一灘渾水,你蹚過來了,感覺如何?”
這個問題,開門見山,直指核心。
陳暮略一沉吟,謹慎答道:“回司空,水渾,隻因沉渣太多。經過程公與滿令君雷霆手段,如今已清明許多。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些許暗流,仍需時時警惕。”
“暗流?”曹操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弧度,“你指的是那些還在念叨著‘漢室’、‘忠義’的遺老遺少?”
陳暮心中微凜,知道這是在試探他對漢室的態度。他抬起頭,目光坦然迎向曹操:“司空,天下紛擾,民不聊生,非有雄主不能定鼎。臣之所忠,在於能結束這亂世,還百姓太平之人,在於能重建秩序,開萬世之基業之君。至於名號,不過是承載天下之器耳。”
他沒有直接否定漢室,卻將“結束亂世”、“還民太平”、“重建秩序”放在了“名號”之上,其意不言自明。
曹操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欣賞,轉而問道:“依你之見,南征荊州,勝算幾何?關鍵何在?”
話題轉向了軍國大事。陳暮精神一振,知道這才是今夜問對的真正重點。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從容道:“荊州帶甲十餘萬,糧草豐足,又有長江之險,看似強盛。然,劉表年老多病,諸子不和,蔡、蒯等大族各懷心思,其勢雖大,其根已朽。我軍新定北方,士氣正盛,司空親征,名正言順。關鍵所在,一在速戰,避免遷延日久,陷入泥潭;二在分化,拉攏荊州內部不滿劉表或意圖投誠者;三在水軍,欲破長江之險,非有強大水師不可。此外,後勤保障,尤為重中之重,糧道暢通,軍械充足,則前線將士無後顧之憂。”
他條分縷析,將戰局與後勤關聯,思路清晰,切中要害。
曹操與程昱交換了一個眼神,程昱微微點頭。
“看來,將尚書台交給你,程仲德沒有看錯人。”曹操終於露出一絲真正的笑意,雖然轉瞬即逝,“南征之事,後勤乃命脈,我便將它交予你了。要人給人,要權給權,若有掣肘,可直接報我。我隻有一個要求——不容有失!”
“臣,領命!”陳暮起身,鄭重一揖。他知道,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也是一道不容退縮的軍令狀。
從曹操書房出來,已是子夜時分。初春的夜風帶著料峭的寒意,吹在臉上,卻讓陳暮因酒意和緊張而有些發熱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他獨自走在寂靜的回廊上,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袖中那方砥石,此刻仿佛重逾千鈞。
曹操的親自接見與委以重任,標誌著他已真正進入了這個龐大帝國的權力核心層。然而,站得越高,風越大,責任也越重。南征荊州,關乎天下歸屬,後勤保障若有半分差池,後果不堪設想。這不僅僅是能力的問題,更是對他忠誠、意誌乃至生命的終極考驗。
他回想起書房中曹操那銳利如刀的眼神,回想起程昱沉默卻有力的支持,也回想起荀彧臨終前的悲涼與郗虛等人覆滅的慘狀。
這亂世,便是一座巨大的熔爐,要麼被其吞噬,要麼在其中百煉成鋼。
他停下腳步,仰頭望向夜空。星漢燦爛,冷冽無聲。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袖中的砥石。那冰涼的觸感,仿佛能鎮壓下心中所有的波瀾。
既已承此重,便當砥礪前行,直至這天下,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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