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鷹的第一次試翼,雖遇逆風,卻憑借自身的堅韌與智慧,穩穩地滑翔出了一段令人矚目的距離。
合浦港,春日的海風帶著鹹腥的氣息,吹拂著港口林立的桅杆。
文聘與馬謖站在新建的船塢高台上,俯瞰著下方。兩艘體型遠超“探索者”號的新型海船已經初具規模,工匠們如同螞蟻般在龍骨和船架上忙碌著,敲打聲、號子聲不絕於耳。更遠處的海麵上,數十艘大小戰船正在進行編隊演練,帆影遮天,旌旗招展,水手們的呼喝聲隨著海風隱約傳來。
“都督,新船預計秋末可下水。水手們操練勤勉,已熟悉近海航行與基本戰法。”馬謖指著海麵,語氣中帶著一絲興奮,“假以時日,我交州海軍,必不遜於江東!”
文聘麵色沉靜,點了點頭,目光卻投向更北方的大海深處:“幼常不可輕敵。江東水師根基深厚,且我軍海軍初建,遠海風浪、水文、作戰皆需摸索。蘇誠上次帶回的海圖與見聞,極為寶貴,要讓將士們悉心研習。”
正說話間,一名親兵急匆匆登上高台,遞上一封密封的銅管:“都督,泉陵暗衛急件!”
文聘神色一凝,迅速驗看火漆,取出帛書閱覽。片刻後,他眉頭緊鎖,將帛書遞給馬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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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謖接過一看,臉色也是微變。帛書上寫著:暗衛青州線確認,曹操於東萊郡治所黃縣)辟秘密船塢,以臧霸為督造,廣募沿海流民、工匠及熟知海情之水手,大規模建造海鶻、樓船等艦隻,目前已具相當規模,絕非僅用於近海巡防。其意圖,恐在組建可遠航之海上力量,目標直指我交州或江東後方。
“果然……來了。”文聘深吸一口氣,海風的鹹味此刻似乎帶上了一絲鐵鏽般的凜冽,“曹孟德,其誌果然不在小。陸上未平,已圖海上。”
馬謖急道:“都督,此事至關緊要!必須立刻稟報主公!若曹操建成一支強大海軍,自海上南下,則我交州漫長海岸線,處處皆可為戰場,我將陷入兩麵受敵之窘境!”
“不錯。”文聘當機立斷,“我即刻修書,六百裡加急送往泉陵。同時,合浦、龍川所有船坊,全力趕工!招募水手、訓練士卒之力度,也需再加強度!幼常,你親自負責,根據此情報,重新評估我海軍防禦與應對之策,擬定數個方略,供主公與軍師決策。”
“諾!”馬謖拱手領命,臉上再無之前的興奮,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責任感與緊迫感。
平靜的南部海疆之下,來自北方的巨大陰影,正伴隨著海浪,緩緩迫近。
泉陵州牧府,後院書房。
窗外的桃樹已謝了芳菲,長出嫩綠的新葉。陳暮並未坐在書案後,而是蹲在地上,麵前鋪著一幅巨大的桑皮紙,上麵用簡略的線條畫著交州與荊南的山川城池輪廓。四歲的小陳砥趴在一旁,小手握著一支細筆,正努力地在一角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船形。
“爹爹,海,是不是很大很大?比我們的院子還大?”小陳砥抬起頭,黑亮的眼睛裡充滿好奇。
陳暮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是啊,很大很大,像天空一樣廣闊,看不到邊際。”
“那我們的船,能開到海的那邊去嗎?”
“現在還不能,但總有一天,或許可以。”陳暮指著圖上代表合浦的標記,“我們的將士,正在那裡建造更大、更堅固的船,練習在海上航行、戰鬥。”
“像那個模型一樣嗎?”小陳砥指向書房一角架子上,那艘精致的“探索者”號船模。
“對,比那個還要大,還要厲害。”
父子倆正說著,崔婉端著一碗羹湯走了進來,看到地上的“輿圖”和兒子畫的“船”,不禁莞爾:“夫君,你呀,彆人家啟蒙是《詩》《書》,你倒好,儘是些山川地理、舟船軍伍。”
陳暮起身,接過羹湯,笑道:“此乃安身立命之本,砥兒生於此時此地,早些知曉,並非壞事。”
晚膳後,陳暮將文聘的急報與鄧艾在洭浦縣的初步政績彙總,簡要說與崔婉聽。崔婉聽聞北方海上威脅確證,秀眉微蹙,沉吟片刻道:“曹操野心,果然包舉宇內。海上若起烽煙,則我交州再無寧日。夫君肩上擔子,愈發重了。”
她頓了頓,又道:“那鄧艾,能在那等複雜之地站穩腳跟,且處事公允,顧及漢蠻,實屬難得。龐軍師與徐先生,識人之明令人佩服。隻是……夫君,‘刮骨’之效雖顯,然那些被觸及根本的豪強士族,其怨恐非輕易可消。妾身聽聞,零陵歐陽氏假設被抄沒的縣令家族)有子弟在外奔走,串聯舊故,恐生事端。外患漸迫,內憂亦不可不防啊。”
陳暮握住她的手,感受著那份溫潤與堅定:“婉兒所言,我記下了。雷霆手段,需輔以菩薩心腸,亦需防範反噬。內外之事,我與士元、元直等,自會小心權衡。”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龐統那獨特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主公,統有要事稟報。”
陳暮與崔婉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一絲凝重。崔婉悄然起身,端起空碗,輕聲道:“妾身先回房了,夫君與軍師議事,勿要過於勞神。”
陳暮點頭,目送妻子離去,方才沉聲道:“士元,進來吧。”
龐統推門而入,身上帶著夜露的微涼。他臉色在燈下顯得更加陰鬱,徑直低聲道:“主公,暗衛來報,零陵歐陽氏之餘孽,與桂陽部分被清查田畝的豪強有所接觸,似在密謀什麼。此外,江東‘雀蹤’在泉陵及烝陽港的活動,近半月來異常頻繁,恐非尋常探查,或與孫權有所動作相關。”
陳暮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望向南方沉沉的夜空。那裡是合浦的方向,是正在加速建設的海軍,也是潛在威脅襲來的方向。內部,被壓製下去的暗流似乎仍在湧動;外部,強大的敵人從未真正遠離。
他沉默良久,方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樹欲靜而風不止。機遇期,比我們預想的或許更短。傳令下去,水軍、海軍建設,列為當前第一要務,資源傾力保障。內部監控,不可鬆懈,但有異動,果斷處置。至於江東……加強戒備,看看孫仲謀,還想玩什麼把戲。”
“潮湧已生。”陳暮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夜,看到了那看不見的驚濤駭浪,“唯有將我們的船造得更堅固,將我們的舵掌得更穩,方能……乘風破浪,抵達彼岸。”
龐統躬身:“統,明白。”
夜色中的州牧府,燈火長明。平靜的表象之下,新的波瀾正在醞釀,而礪石成鋒的過程,從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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