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密使,帶著劉備措辭嚴厲、近乎絕望的親筆信和諸葛亮的分析文書,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晝夜兼程,直撲閬中。然而,他們終究晚了一步。
張飛在派出第二批信使後,內心的焦躁與日俱增。西線戰事的激烈印證了他的“判斷”,卻也讓他更加恐懼——恐懼事情敗露,恐懼大哥的震怒,恐懼自己將成為導致漢室基業崩塌的罪人。這種恐懼與對二哥的擔憂交織,讓他如同困在籠中的受傷猛獸,行為愈發失控。他酗酒更凶,鞭撻士卒幾近瘋狂,範疆、張達身上已是傷痕累累,軍中怨氣暗生。
就在成都密使抵達閬中的前夜,張飛再次於府中狂飲。酒入愁腸,化作熊熊烈火,燒得他理智儘失。他提著酒壇,搖搖晃晃地闖入範疆、張達的營房,見二人正在竊竊私語實則是在擔憂自身前途),頓時疑心大作。
“你們兩個狗才!是不是在背後議論俺老張?!是不是想把俺賣給你們那縮頭烏龜軍師?!”張飛環眼赤紅,聲如霹靂,不等二人辯解,抄起馬鞭便沒頭沒腦地抽打過去。
範疆、張達本就心懷恐懼與怨懟,此刻見張飛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往昔積壓的委屈與對未來的絕望瞬間爆發。範疆猛地架住抽來的鞭子,嘶聲道:“將軍!我等忠心耿耿,何曾有過二心!您如此相逼,是要逼死我等嗎?!”
“反了!反了!”張飛見他還敢反抗,怒火徹底吞噬了理智,丟掉鞭子,竟伸手去拔腰間佩劍!
眼看性命不保,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張達眼中凶光一閃,猛地撲上前抱住張飛持劍的右臂,同時對範疆吼道:“範大哥!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範疆也是一愣,隨即被死亡的恐懼驅使,幾乎是下意識地,拔出腰間的短刃,趁著張飛與張達糾纏,猛地刺向張飛肋下!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格外清晰。
張飛的動作猛地僵住,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從自己肋下透出的刀尖,又緩緩抬頭,看向麵前兩張因恐懼和瘋狂而扭曲的臉。
“你……你們……”他張了張嘴,想發出怒吼,湧出的卻是一股腥甜的鮮血。
範疆、張達見已動手,心一橫,拔出短刃,又連刺數下!
一代猛將,萬人敵張翼德,竟未曾戰死沙場,未能在兄弟身邊力戰而亡,而是如此憋屈地、荒謬地,殞命於自己視為心腹的部將之手,倒在了營房冰冷的地麵上。環眼圓睜,虯髯戟張,至死,猶帶著無儘的憤怒、不解與……或許,還有一絲未能救出兄長的遺憾。
範疆、張達看著張飛的屍體,短暫的瘋狂過後,是無邊的恐懼。他們知道,此事絕無法善了。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絕望與狠厲。
“事已至此……”範疆聲音顫抖,“隻能……一不做,二不休!”
當夜,閬中軍營大亂。範疆、張達試圖裹挾部分親信士卒,攜帶張飛首級,北投曹魏!然而,張飛在軍中威望素著,大部分將士並不知內情,見主將身死,範、張二人又行為詭異,頓時生疑。混亂中,有人試圖阻攔,有人趁火打劫,更有忠於劉備的將領聞訊趕來鎮壓。
一場血腥的內亂在閬中軍營爆發。火光衝天,喊殺震地。等到成都密使趕到,持劉備手令控製住局麵時,範疆、張達已在亂軍中被殺,張飛的無頭屍體倒在血泊之中,其首級不知所蹤,閬中軍營元氣大傷,一片狼藉。
消息如同最猛烈的瘟疫,以最快的速度,向著成都,向著丹陽,向著天下各方,席卷而去。
丹陽的秋雨,似乎永無休止。
關羽這兩日心神不寧已達頂點。鄧艾傳來的消息語焉不詳,隻說是成都已采取行動,讓他安心。但那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以及城中悄然流傳的、關於“蜀中大將因私通敵”的惡毒流言,讓他如同置身烈焰之上。
這一日午後,他正強迫自己凝神讀《春秋》,院外忽然傳來一陣異常的喧嘩,夾雜著壓抑的哭泣和驚惶的議論聲。他心中一緊,猛地站起身。
就在這時,鄧艾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他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甚至帶著一絲不忍。他手中捧著一個不起眼的木匣,腳步緩慢而僵硬。
看到鄧艾的神色和那個木匣,關羽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那預感如此強烈,幾乎讓他窒息。他死死盯著那個木匣,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鄧……鄧太守……何事?”
鄧艾走到關羽麵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木匣緩緩放在石桌上,聲音低沉而悲痛:“關將軍……請……節哀。”
關羽的身體晃了一下,他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打開木匣,卻又像被燙到一般縮回。他鳳目圓睜,死死盯著鄧艾,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裡麵……是何物?”
鄧艾閉上眼,不忍再看,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是三將軍……”
轟!
如同九天神雷直劈天靈蓋!關羽隻覺得眼前一黑,耳中嗡鳴作響,整個世界仿佛都在瞬間崩塌、旋轉!他踉蹌後退,撞在身後的廊柱上,才勉強穩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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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猛地撲到石桌前,用儘全身力氣,掀開了木匣的蓋子!
木匣之內,以石灰墊底,一顆須發戟張、環眼怒睜的首級,赫然映入眼簾!那不是他日夜擔憂的三弟張飛,又是何人?!
那熟悉的容貌,那至死猶帶的憤怒與不甘,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瞬間刺穿了關羽的心臟!
“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