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月色透過窗欞,在蕭明的心湖投下斑駁的光影。自從那日潘金蓮一句“常來我院裡坐坐”,他的心便似被春風拂過的湖麵,漣漪不斷,久久難以平息。
興奮是有的,像偷嘗了禁果的少年,帶著一絲竊喜與期待。他與這位謎一樣的女子,關係似乎又拉近了一分。在這陌生的水滸世界,若能尋得一絲熟悉的“現代”氣息,哪怕隻是一個眼神的共鳴,也足以慰藉他這顆漂泊的靈魂。
然而,興奮之餘,更多的是揮之不去的忐忑。潘金蓮,終究是西門慶的女人。那西門大官人是何等樣人?《水滸傳》中雖未濃墨重彩,卻也勾勒出其狠辣與霸道。與他的女人走得太近,無異於在虎口拔牙,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可潘金蓮身上那股子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勁兒”,卻像一塊磁石,牢牢吸引著蕭明的目光。她眉宇間偶爾閃過的孤獨與不甘,像極了他自己。他甚至有一種荒唐的預感,這女人的秘密,或許與他穿越的真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接下來的日子,蕭明依舊是西門府裡那個不起眼的雜役。劈柴挑水,灑掃庭院,這些粗活累活,他乾得倒也勤快。辛苦之餘,卻也多了一雙留意觀察的眼睛,將這西門府的奢靡與醃臢儘收眼底。
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日日不絕的管弦絲竹,山珍海味流水般送上餐桌,綾羅綢緞隨意堆砌。這西門府,活脫脫一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窟,隔絕了外界的疾苦,也滋養了人心的貪婪與涼薄。
府裡的下人,大多是些看人下菜碟的勢利之徒,捧高踩低,見風使舵。真心話?那是什麼東西,能換來賞錢還是能填飽肚子?
在這樣一群人中,潘金蓮的存在,便如鶴立雞群,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分外惹眼。
蕭明尋了幾個由頭,或是送些不打緊的物件,或是借著打掃的名義,又去了潘金蓮那清冷的小院幾次。
潘金蓮似乎是真的有些“悶得慌”,每次見他,總能拉著他說上半天。她的話題跳脫得很,從院裡那幾株半死不活的花草,扯到街市上哪個攤販的吆喝最有意思,偶爾還會提及一些她“夢中”所見的奇聞怪談。
“張明,你說這衣裳,裡三層外三層的,穿著不嫌累贅麼?”一次,潘金蓮擺弄著自己繁複的裙擺,黛眉微蹙,似是無意地抱怨,“我夢裡見過一種衣裳,簡單得很,一套上去便好,又輕便又舒服。”
蕭明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哦?夫人夢見的,想必是仙人穿的綾羅霓裳吧?”
潘金蓮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波流轉,帶著一絲狡黠:“仙人?我看是懶人穿的才對。不過話說回來,你們男人這頭發,束起來戴個帽子,不嫌麻煩?我夢裡見過的男子,頭發短短的,清爽得很。”
蕭明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女人,總是在不經意間,拋出一些驚世駭俗的“夢話”。
他敏銳地察覺到,潘金蓮在描述那些“夢境”時,眼神中總是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彩,仿佛那些並非虛幻泡影,而是她曾真實觸摸過的世界。
又一次,窗外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翩躚飛過,潘金蓮看得出神,突然扭頭問蕭明:“張明,你說,人有沒有可能像鳥兒一樣,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飛?”
蕭明的心弦再次被撥動,他故作沉吟,試探著答道:“這個……若說凡人肉身,恐怕是難。不過,或許……可以借助一些奇巧的器物?”
“器物?”潘金蓮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像暗夜裡點燃的星子,追問道:“什麼器物?快說來聽聽!”那急切的模樣,全然不像一個養在深閨的婦人,倒像個對未知世界充滿好奇的少女。
“呃……比如,做得極大的風箏,能載人上天?又或者……一種能噴出火焰,帶著人呼嘯而去的鐵鳥?”蕭明小心翼翼地拋出這些在他看來已是尋常,在此處卻如天方夜譚般的概念。
潘金蓮聽得入了迷,紅唇微張,喃喃自語:“噴火的鐵鳥……會飛的鐵鳥……我好像……真的在夢裡見過……”她眼神迷離,帶著一絲向往,隨即又猛地回過神來,警惕地看了蕭明一眼,輕咳一聲掩飾道:“胡說的,夢裡的東西,哪能當真。”
她的神情變化,讓蕭明更加堅信了自己的猜測。這個潘金蓮,絕對不簡單!
除了這些匪夷所思的“夢境”,潘金蓮的一些生活習慣,也讓蕭明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
比如,她會用一小截柳枝,沾著青鹽細細地清潔牙齒,那動作,像極了現代人刷牙的模樣。雖然府裡也有富貴人家用特製的“牙刷”,但潘金蓮用的柳枝,處理得格外精細,頂端被她細心地嚼散開,形成類似刷毛的結構。
她還喜歡在沐浴之後,用一種帶著淡淡奇異清香的“皂角”擦拭身體。那“皂角”並非尋常市麵上所見,起泡細膩豐富,香味也與時下流行的濃鬱花香、麝香截然不同,更像某種……蕭明努力回憶著,對了,像他用過的一款進口香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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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蛛絲馬跡,如同一塊塊拚圖,在蕭明腦海中逐漸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潘金蓮的身上,烙印著現代文明的痕跡!
然而,潘金蓮卻像一隻狡猾的狐狸,從未正麵承認過自己的來曆。她總是以“夢境”、“聽來的奇聞異事”作為擋箭牌,巧妙地避開蕭明一次又一次的試探,甚至偶爾還會反過來“調戲”他幾句,問他是不是也做過類似的“怪夢”,弄得蕭明哭笑不得。
蕭明也不敢逼問太緊。他深知,在這個人言可畏、思想禁錮的時代,暴露“穿越者”的身份,無異於自尋死路。他隻能按捺住心中的驚濤駭浪,耐心地等待,等待一個能讓她卸下防備的契機。
隨著接觸的增多,蕭明發現,眼前的潘金蓮,與《水滸傳》中那個放蕩狠毒的婦人形象,簡直判若兩人。她固然大膽直率,言行舉止在旁人看來甚至有些離經叛道,但內心深處,卻保留著一絲未被這個汙濁時代侵染的善良與純真。
她會因為看到廚房的小丫鬟被管事媳婦無故責罵而柳眉倒豎,不動聲色地替小丫鬟解圍;也會因為一隻翅膀受傷跌落在院中的小鳥而黯然神傷,小心翼翼地為它包紮,喂它水食。
這些細微之處,如同清泉滌蕩了蕭明心中固有的偏見,讓他對潘金蓮的印象,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改觀。
當然,潘金蓮那顛倒眾生的美貌,也是毋庸置疑的。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都帶著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她那雙仿佛會說話的杏眼,時而狡黠如小狐,慧黠靈動;時而又蒙上一層淡淡的憂鬱,引人探究;偶爾,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絲若有若無的挑逗,更是讓蕭明這顆久經“信息轟炸”的現代靈魂,也忍不住心湖蕩漾,漣漪陣陣。
他努力克製著自己那不合時宜的心猿意馬,在心中默念“色即是空”,反複告誡自己:她是西門慶的女人,是懸崖邊的罌粟花,美麗卻有毒,碰不得,想不得!
然而,情感這東西,往往是最不聽話的野馬,越是壓製,越是奔騰。
這日,蕭明正在院中劈柴,汗珠順著額角滑落。他剛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把汗,便聽到前院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間或夾雜著哭喊和怒罵。
他心中好奇,放下斧頭,循聲走了過去。隻見一群家丁圍作一團,中央一個瘦弱的小廝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淌著血,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這是怎麼了?”蕭明拉住旁邊一個平日裡還算說得上幾句話的仆役,低聲問道。
那仆役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還能怎麼著?這小子毛手毛腳的,不小心打碎了老爺從江南淘換來的一個前朝玉蟬,那可是老爺的心頭好!這下啊,不死也得脫層皮!”
蕭明心中一沉。西門慶的殘暴,他雖未親眼見過,但從府裡下人們平日的隻言片語中,也能窺知一二。這小廝,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話音未落,便見管家陰沉著臉,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打手,如狼似虎地撥開人群走了過來。管家眼皮都未抬一下,隻從鼻孔裡哼出一聲:“拖到那邊,給我往死裡打!打死了,扔去亂葬崗喂狗!”
那幾個打手應聲上前,粗暴地將那小廝拖到院中的一棵大槐樹下,按倒在地。冰冷的棍棒高高舉起,帶著呼嘯的風聲,眼看就要落下!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