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每一息都變得無比煎熬。
破廟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篝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以及廟外越來越近的犬吠和人聲,像催命的鼓點,一聲聲敲在蕭明的心上。
他低著頭,死死地盯著手中那個小小的瓷瓶。瓶身冰涼的觸感,卻仿佛烙鐵一般,燙得他手心生疼。
假死丹。
多麼諷刺的名字。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賭,還是不賭?
他的大腦一片混亂,無數個念頭在瘋狂地衝撞。
理智告訴他,這是唯一的辦法。他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帶著兩個重傷員從天羅地網中殺出去。留下,就是死路一條。隻有他突圍,去尋找那個素未謀麵的“白素貞”,才有一線生機。
可是,情感卻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呼吸。
讓他拋下潘金蓮?拋下這個剛剛為他擋下致命一刀,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乾草堆上的女人?
讓他拋下林衝?拋下這個一路舍命相護,此刻正拖著斷臂和重傷之軀,依舊像座山一樣守護在他們身旁的兄弟?
他做不到!
他的目光掃過潘金蓮那蒼白如紙的臉,掃過林衝那緊抿的嘴唇,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攫住了他。
“不……”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我不能……我不能丟下你們……”
“糊塗!”
一聲厲喝,如平地驚雷,在蕭明耳邊炸響。
是林衝!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僅剩的右拳緊緊地握著,因為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他那雙總是沉穩如山的虎目,此刻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
“蕭明兄弟!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他一步步地走到蕭明麵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蕭明完全籠罩,“婆婆媽媽,瞻前顧後!這難道就是你一個爺們兒該有的樣子?”
“我……”蕭明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大哥是為了救你才身受重傷!孫神醫是為了救我們才耗儘心力!我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你現在卻要為了所謂的‘義氣’,拉著我們一起死嗎?”
林衝的聲音,一字一頓,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蕭明的心坎上。
“你死了,一了百了!可你想過大哥嗎?她身中劇毒,若是沒有解藥,就要在七日之內受儘折磨,化作一灘膿水而死!你忍心嗎?”
“我……”蕭明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你若還是個男人,就收起你那無用的眼淚和懦弱!”林衝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瓷瓶,不由分說地塞進他懷裡,又將孫思邈臨終前交給他的、一塊刻著奇特花紋的令牌,一同塞了過去。
“拿著它!殺出去!去杭州!找到白素貞!”林衝的眼神,灼熱而堅定,“告訴她,這裡有兩條命,在等著她來救!”
他的聲音頓了頓,那張堅毅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罕見的、近乎於懇求的神色:“算我林衝……求你了!”
說完,他“撲通”一聲,竟要單膝跪下!
“林教頭!”
蕭明如遭雷擊,猛地反應過來,一把扶住了他。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何德何能,能受豹子頭林衝如此大禮!
這一刻,所有的猶豫、所有的懦弱,都被擊得粉碎。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自怨自艾?他有什麼資格選擇放棄?
他肩上扛著的,是兩條滾燙的生命,是他們用性命換來的、唯一的希望!
“我明白了。”
蕭明緩緩地站起身,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有迷茫,不再有痛苦,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與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