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九的講述下，林談漸漸了解到鬼眾道與天門的糾葛。與鬼眾道不同的是，天門的形成似乎最早隻能追溯到西周末年，但這千百年來，天門鬨出的事情可真是不少。除了春秋戰國時期諸國混戰中參透著天門的身影外，東漢末年，天門就曾利用黃巾餘孽在槐柳鎮舊址設陰陽祭壇，欲以三百六十五個童男童女血祭開啟。鬼眾道第十三代天鬼喬裝成太平道方士，混入祭壇將計就計，用《華胥古卷》殘頁篡改祭文，反將天門三十六星君困在槐樹根係中。而後，在宋末年間的竟陵之戰中，天門借元軍南下之機，在竟陵挖掘宋代皇陵，試圖用帝王骨血重鑄封神榜。鬼眾道聯合江漢漕幫，趁夜突襲工地，將三百六十五塊刻有人名的墓磚投入漢江。此戰中，鬼眾道犧牲五百餘位同道破天門的星神附體術，老九的驅邪手法即源於此戰口訣。而後來竟陵更名的傳說，也是鬼眾道故意混淆視聽，讓天門誤以為在地表，實為地下河交彙處。
就算到了近代，鬼眾道與天門的交手也沒有停歇過。民國年間的涉縣起義中，天門扶持軍閥組建新天門會，以抗糧抗捐為名在涉縣聚集三教九流，實則在太行山腳挖掘通往的坑道。鬼眾道同道胡紫青打入內部，借紅槍會名義發展四千會眾，表麵配合天門開鑿，實則用糯米混桐油澆築地道，最終引黃河水倒灌，淹死天門八部星君十七人。而在抗戰時期，天門聯合日軍在滑縣建立華北道德總會，妄圖用731部隊的活體實驗打通。鬼眾道聯合八路軍，以灰色武裝身份周旋，在湯陰縣設下十二重棺陣，用十二口裝滿朱砂的棺材模擬星圖軌跡，將天門的三位正神困殺在幻境之中。
煤油燈在牆角搖曳，燈芯偶爾爆出火星。林談坐在草墊上，膝蓋上的鉛盒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盒角的暗紅鏽跡在昏暗中像乾涸的血跡。他盯著老九指間明滅的煙頭，喉結滾動著，終於說出了憋在心裡的疑問：“你說的這些……什麼古聖、星神、封神榜，聽起來比我看過的誌怪小說還離譜。”
老九沒接話，隻是探身從木箱裡翻出一本泛黃的線裝書，封麵用朱砂寫著“鬼眾道誌”四個大字，邊角卷得不成樣子。他翻到某一頁，推到林談麵前：“自己看。”
書頁上畫著一幅斑駁的壁畫，線條粗獷得像遠古岩畫。畫麵中央是個巨大的漩渦，漩渦裡漂浮著無數扭曲的星辰，下方有七個身著奇異服飾的人，皮膚泛著詭異的青白，眼眶漆黑如洞，正將一塊刻滿符號的石板按在一座山峰上。山腳下，一群原始人跪在地上，手中舉著燃燒的火把。
“這是賀蘭山岩畫的拓本。”老九用指甲敲了敲畫麵，“carbon14測年法測過，距今一萬兩千年。那時候咱們的祖先還在住山洞，哪來的想象力畫出這種東西？”
林談湊近了些，煤油燈的熱氣熏得他眼眶發酸。壁畫上的漩渦和星圖上的漩渦狀星群極其相似，那些所謂“古聖”的服飾，也好像是他在哪見過的。他下意識地摸向背包裡的石板碎片，觸感冰冷，像摸著一塊來自遠古的墓碑。
“你覺得神話都是編的？”老九又點了根煙，“黃帝戰蚩尤，蚩尤能呼風喚雨，銅頭鐵額刀槍不入。知道為啥？因為蚩尤是曾經的古神後裔，身上還附著星神的碎片。黃帝能贏，靠的是古聖留下的《華胥古卷》，用人間的正氣破了星神的邪術。”
林談想起曆史課本裡的記載，隻覺得荒誕可笑，卻又忍不住在心裡琢磨：“那……大禹治水呢？難道也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老九突然提高聲音，煙灰掉在《鬼眾道誌》上，“大禹手裡的定海神針，其實是古聖留下的‘封門柱’，用來堵住‘門’的缺口。你以為龍門石窟為啥建在那兒？那地方是‘門’的裂縫之一，曆朝曆代的皇帝都知道，所以在那兒雕佛像鎮著。”
林談隻覺頭皮發麻，他想起去過的龍門石窟，那些巨大的佛像眼神慈悲，俯瞰著伊河，原來千年前的工匠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參與了一場守護人間的大業。
老九見他神色鬆動，趁熱打鐵道：“再說天門。你以為他們為啥執著於封神榜？三百六十五這個數，是星神降臨需要的‘活容器’數量。每個容器對應一顆星星，用活人血祭，把星神的意識引到容器裡，再用封神榜控製他們。”
“控製？怎麼控製？”林談忍不住問。
老九起身走到木箱前，扒開上層的法器，露出底層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解開油紙，裡麵是個殘破的人偶，隻有半張臉，露出裡麵的木屑和布條。“這是民國時鬼眾道從天門手裡搶來的‘迎賓童子’，和你公寓裡那些是一路貨色。”
林談盯著人偶，隻見它臉頰上還殘留著猩紅腮紅，空洞的眼窩裡塞著一團黑狗血泡過的棉絮。老九用鑷子夾出棉絮，裡麵掉出一粒黑色的珠子，比綠豆還小，表麵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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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控魂珠’。”老九用鑷子撥弄著珠子，“天門的人把這玩意兒塞進活人的印堂，用符水催動，就能讓人變成傀儡。你以為那些紙人為啥能跑能跳？其實裡麵不是紙，是用死人皮做的皮囊，灌了屍油和符水，再塞顆控魂珠，就能借屍還魂。”
林談隻覺胃裡翻江倒海，想起公寓裡紙人抓向他的手，指甲縫裡嵌著的黑垢，說不定就是屍油和泥土的混合物。他突然想起曲哲電話裡的“骨頭在動”，難道曲哲當時已經被植入了控魂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星神操控？
“那……活人變成傀儡後，意識還在嗎？”林談的聲音有些發顫。
老九沉默了很久，久到煤油燈的燈油快燒乾了。“在。”他終於開口，“他們能看見自己的身體被彆人操控，能聽見天門的人在腦子裡說話，就是沒法動彈。曲哲……他要是真被做成了傀儡，現在說不定還被困在自己的身體裡，看著天門的人用他的手殺人放火。”
林談猛地站起身，鉛盒“咣當”一聲掉在地上，銅鏡碎片劃破了他的掌心。鮮血滴在人偶臉上，猩紅的血跡與腮紅融為一體，像一場跨越千年的血祭。他突然想起老九說的“星神是星星和血肉揉成的怪物”，原來那些扭曲的星辰，每一顆都對應著一個被折磨的靈魂。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林談喘著粗氣，像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說不定你才是天門的人，想騙我去槐柳鎮當祭品！”
老九從木箱最底層抽出一卷泛黃的獸皮，攤開時發出枯葉碎裂的聲響。獸皮上用朱砂繪著十二具扭曲的人體，關節處伸出藤蔓狀的紋路，每具屍體胸口都嵌著一枚星形碎鑽：“這是鬼眾道在殷墟挖到的。商王武丁曾用七十二戰俘祭祀星神，這些碎鑽就是星神意識的載體。你以為骨骼扭曲是外傷？錯了，是星神在重組宿主的基因鏈，就像把人當陶土重新捏塑。”
林談的後背重重撞上牆麵，後腰硌到一塊凸起的磚棱。他想起昨夜在殯儀館看見的拖痕，那些血跡邊緣呈現出詭異的螺旋狀，現在想來竟與獸皮上的藤蔓紋路如出一轍。科學告訴他基因重組需要實驗室和精密儀器，但眼前的獸皮卻用甲骨文寫著“星隕於野，取骨為器”。
“你說封神榜是活人皮做的……”林談的喉結上下滾動，“可現代解剖學證明皮膚沒有記憶功能，一塊人皮怎麼可能儲存數百人的意識？”
老九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悲涼：“你以為人體是台精密機器？知道為什麼有些人天生能看見不乾淨的東西？因為他們的鬆果體比常人多三對褶皺，那是連接‘門’的生物天線。封神榜用的不是普通人皮，是那些在母體內就被星神碎片侵入的胎兒，他們的皮膚天生刻著星圖紋路。”
林談突然感到一陣惡心，彎腰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隻有酸水灼燒著喉嚨。老九遞來一個牛皮水袋，水袋上繡著北鬥七星。
“去年在羅布泊，我見過一個被星神附體的牧民。”老九擰開銅蓋，水袋裡散出艾草的苦味，“他的脊椎彎成了s形，每節椎骨之間長出了類似海星吸盤的組織。我們用黑狗血潑他，結果狗血在半空就凝成了冰晶，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星神的體溫是零下一百九十度，那是液態氮的溫度。”
林談接過水袋的手劇烈顫抖，艾草水潑在褲腿上，瞬間結成了細小的冰珠。他想起物理學課本裡的絕對零度，想起宇宙中那些連光都無法逃脫的黑洞，突然覺得老九的話不再那麼荒誕，如果星神來自黑洞邊緣，需要極低的溫度維持形態，那麼一切違反常理的現象都有了科學之外的解釋。
“還有更邪乎的。”老九從懷裡掏出一枚青銅鈴鐺，鈴身刻著密密麻麻的蟲鳥篆，“這是從天門一個星君手裡搶來的‘引魂鈴’。你湊近聽聽。”
林談屏住呼吸，將耳朵貼近鈴鐺。起初隻有風聲，但很快，他聽見了一種低頻的震動，像無數根細針在耳道深處攪動。
“這是次聲波。”老九說，“人類聽不見，但大腦會把它進行翻譯。天門的人用這種聲波控製傀儡，讓他們以為自己在做一場清醒的夢。”
林談猛地推開鈴鐺，後腦重重撞在牆上。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做過的噩夢：無數星星在天花板上流淌，組成巨大的眼睛俯瞰著他。原來那些不是夢，是基因裡刻著的遠古記憶，是人類祖先與星神初次接觸時留下的創傷。
“你知道為什麼現代科技越發達，天門的活動越頻繁？”老九將鈴鐺放回木箱，蓋上箱蓋時發出沉悶的轟鳴，“因為ifi信號、手機基站、衛星電波，這些東西都在乾擾‘門’的頻率。天門的人認為，當電磁輻射達到臨界點，‘門’會自動打開，到時候星神就能順著無線電波降臨。”
林談想起自己的加密手機總是被雜音乾擾，想起曲哲最後那通充滿電流聲的電話。原來那些雜音不是信號不好，是天門的法器在截取人類的通訊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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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需要證據。”林談抓住老九的手腕，觸到他袖口下凹凸不平的疤痕，那是某種類似灼傷的痕跡，“除了這些古書和法器，你得給我看現代科學能證明的東西。”
老九盯著林談的眼睛，突然扯開襯衫領口。在鎖骨下方，有一個星形的燒傷疤痕，疤痕中央嵌著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金屬：“這是三年前在青海湖，一個星神附體的漁民自爆時留下的。你猜猜這是什麼？”
林談湊近了些，金屬表麵有類似集成電路的紋路，但更複雜，像是無數個莫比烏斯環交織在一起。他突然想起cern的粒子對撞機，那些用來模擬宇宙大爆炸的環形隧道，與眼前的紋路驚人相似。
“這是星神的骨骼碎片。”老九說，“成分分析顯示，它由十二種地球上不存在的元素組成，其中一種元素的半衰期長達一百三十億年，比宇宙年齡還長。”
林談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踉蹌著扶住桌子，指尖觸到銅鏡邊緣。鏡麵突然閃過一道藍光，他看見自己的瞳孔裡有無數細小的星點在遊動，像極了老九說的“星神在注視”。他猛地閉上眼睛，卻在眼皮內側看見更清晰的星圖，每顆星星都在發出次聲波頻率的嗡鳴。
“你以為科學能解釋一切？”老九重新收好東西，“我問你，金字塔怎麼建的？巨石陣怎麼來的？百慕大為啥會有飛機輪船失蹤？這些地方，都是‘門’的裂縫，是星神降臨的通道。人類的科學，在‘祂們’麵前連玩具都不如。”
林談跌坐在草墊上，後背靠著冰冷的牆壁，隻覺世界觀正在一寸寸崩塌。他想起大學時學的天體物理，那些關於黑洞、暗物質的理論，此刻都成了笑話。原來宇宙中最恐怖的存在，不是黑洞，而是那些躲在“門”後的星神，是人類永遠無法理解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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