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傳送？”老九被兩名手下攙扶著，虛弱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滿是驚駭，“那群棒子……已經掌握這種技術了？”
陳斌武臉色陰沉地點點頭：“現場殘留的能量波動極其詭異，與我們已知的任何技術都不同。技術部門正在全力分析。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個‘萬神之恩’邪教，不僅僅是利用迷信斂財，他們背後的技術來源和真正目的，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危險、更……接近深淵。”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談懷中的曲哲身上，那木化的肢體、逸散的微弱綠光，無不昭示著某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怖真相。
“他們帶走了什麼？”林談的聲音依舊嘶啞，但多了一絲冰冷的銳利。
“最核心的，是關於‘淵墟之眼’內部構造的部分聲呐掃描圖和能量讀數記錄，以及……”陳斌武停頓了一下，眼神複雜，“關於如何利用特定‘媒介’穩定並引導‘門’後泄露能量的……實驗數據和理論模型草稿。那份關於‘建木’的絕密檔案，原件在你手裡？”
林談沒有回答陳斌武的疑問，隻是緩緩低下頭，看著懷中曲哲那被樹膠薄膜覆蓋、僅存一絲人類意識的痛苦眼眸。建木之引……天門的目標……萬神之恩的逃脫……這一切碎片，如同冰冷的拚圖，在他被烙印和星圖撕扯的腦海中緩緩拚湊，指向一個更加黑暗、更加絕望的未來深淵。
冰冷的海風吹拂著遊艇甲板，帶來刺骨的寒意。頭頂是港島迷離的霓虹，腳下是剛剛脫離的、墨藍翻湧的恐怖深洋。林談抱著他那半人半樹、成為恐怖鑰匙的兄弟，站在光明與黑暗、現實與瘋狂的夾縫之中。手臂上的烙印沉寂如死，胸口的星圖黯淡如燼。
風暴並未結束，它隻是暫時退潮，醞釀著下一次更加狂暴的吞噬。而“萬神之恩”帶走的那些資料，無疑是為下一場風暴，添上了致命的燃料。
“找個安全的地方。”林談的聲音疲憊至極，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曲哲……需要隔離。還有……我需要知道你們行動的所有細節。尤其是……關於那三個棒子的一切。”他的目光投向船外那片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海域，仿佛要穿透海水，直視那隱藏在鳳凰山深處、或者早已遠遁他方的……萬神之恩所帶來的陰影。
鄧百川和陳斌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鄧百川揮了揮手，手下立刻忙碌起來，引導著傷員和那個非人的“貨物”進入遊艇內部。豪華遊艇的馬達發出低沉的轟鳴，劃開墨藍色的海麵，朝著燈火輝煌的港島駛去。然而，這燈火之下，無形的硝煙與來自深淵的寒意，已然彌漫開來。
鄧百川的豪華遊艇並未駛向燈火璀璨的維多利亞港，而是悄然滑入港島西側一片戒備森嚴的私人海港。這裡遠離喧囂，被低矮的山勢和茂密的人工防護林環抱，隻有寥寥幾處低矮的混凝土建築，散發著一種與世隔絕的冷硬氣息。
當救生艇將林談、老九和由專業防護人員小心翼翼轉運的曲哲送到碼頭時，一輛內部經過特殊加固、車窗單向深色的全封閉廂式貨車已經等候多時。林談拒絕了擔架，堅持自己行走，儘管每一步都牽動著身體撕裂般的痛楚。他拒絕任何人觸碰曲哲，即使是那些穿著嚴密防護服、戴著呼吸麵罩的工作人員也不行。他隻是沉默地跟在擔架車旁，目光牢牢鎖定在覆蓋著防生化隔膜的扭曲輪廓上。
貨車沒有行駛多久，便駛入一個向地下延伸的巨大坡道。入口處沒有任何標識，隻有經過層層生物識彆和虹膜掃描後，沉重的合金閘門才無聲滑開。一股混合著臭氧、陳年金屬粉塵、以及某種奇特草木清香的複雜氣味撲麵而來。林談恍然，這就是墨家在港島的核心研究基地，也是傳說中維護著港島乃至南華夏關鍵地脈節點“困龍鎖靈大陣”運行的心臟。
基地內部遠比外表宏偉龐大。寬闊的通道兩側是堅固無比、刻滿古樸符籙的青銅壁板，與現代的高強度合金和嵌入式光纖線路奇異地融合在一起。頭頂是密布著管線和傳感器的穹頂，閃爍著冷峻的藍綠色工作燈。空氣循環係統發出低沉而恒定的嗡鳴，營造出一種冰冷、高效、又帶著沉重曆史感的氛圍。
“這就是我們港島分舵的‘定海閣’，”鄧百川一邊引路一邊低聲說道，油滑的語調難得地收斂了幾分，帶著對墨家先賢的敬畏，“負責監控維係南海氣脈的關鍵樞紐，困龍鎖靈大陣的核心節點之一“困龍井”就在這裡。這裡的隔離和防護能力，遠超外麵任何機構。”
他們穿過數道沉重的氣密門，最終進入一個環形的核心實驗室。實驗室中央是一個高聳的穹頂空間，中心位置赫然是一口深邃的巨大豎井。豎井邊緣鑲嵌著複雜精密的青銅構件和發光的晶體矩陣，井壁四周延伸出數十條巨大的、刻滿符文的青銅鎖鏈，它們並非實心，而是類似導管或能量傳輸通道的結構，一直延伸到豎井深處，仿佛束縛著某種沉睡的龐然巨物。空氣在豎井口微微扭曲，散發著極其晦澀卻令人心悸的穩定波動，這必定是困龍鎖靈大陣的一處重要能量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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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圍繞著這口象征意義大於物理存在的“困龍井”，實驗室四周布置著數個全透明的高強度聚合物材質隔離倉，倉體閃爍著複雜的能量紋路。
“把曲先生安置在七號特殊隔離倉！”一個身著簡潔深藍色工作服、頭發一絲不苟盤在腦後的中年女性快步走來，她的聲音冷靜而利落，眼神銳利，帶著一種學者特有的專注和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在鄧百川的介紹中她是張欣櫟，定海閣的負責人，出身墨家技術世家，也是港島困龍陣維護的首席工程師。
一群技術人員立刻行動起來，穿著最高等級的生化防護服，小心翼翼地將裹著特製低溫薄膜的曲哲轉運進其中一座半嵌在地下的隔離倉內。倉門無聲閉合，內部的照明和監測設備瞬間啟動。
透過超清的多層強化視窗，林談終於再次清晰地看到了曲哲。
那景象，遠比在混亂的潛艇艙內、被微弱應急燈照耀時更加直觀，也更加令人心碎。
曲哲的身體大部分已完成了難以名狀的轉變。變異的速度遠遠超出了眾人的意料，此刻的他下肢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盤根錯節、交織扭曲的木質結構，粗糙的樹皮紋理覆蓋表麵，如同被歲月強行揉捏塑形的古木。從腰部蔓延而上，樹化過程依舊在緩慢而頑固地進行，脊柱區域最甚，高高隆起，生成了粗糙扭曲的木質脊骨，並延伸出更多細小的、散發著微弱綠光的根須。他的胸腔部分尚維持著人形的輪廓，但皮膚下已經透出一種非人的木質紋理和熒光脈絡，仿佛一層堅硬的木質鎧甲正在皮下生長。唯一相對完整的，隻有脖頸往上的部分，但也布滿了裂開的樹皮狀紋路。
最刺痛林談的，是他半張尚存人形的臉。
那隻人類的眼睛，瞳孔已經有些渾濁，布滿血絲，眼白中蔓延著細微的、仿佛植物纖維般的紋路。這半張臉上，僅存的肌肉以一種極度痛苦的方式扭曲著。當曲哲的視線透過厚重的隔離視窗，對上林談的目光時，那隻渾濁的眼睛裡，竟然湧出了濃稠、渾濁的淚液。那並非透明的淚水，而是如同半凝固樹脂的粘稠物質，沿著臉上的木質紋路艱難地滑落，在臉頰處凝結成琥珀色的、冰冷的痕跡。
“嗬……嗬……”曲哲破損的喉管裡，發出意義不明的氣音。他的嘴唇艱難地嚅動著，半邊的肌肉在僵硬中抽搐，似乎用儘了全身殘存的生命力，想要發出一個音節，一個詞語，傳遞給林談什麼。但那努力是徒勞的，除了越來越劇烈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喘息和嗚咽，他發不出任何清晰的聲音。僅剩的那隻眼睛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恐、極致的痛苦，和一絲微弱的、幾乎要被絕望湮沒的求生欲。
林談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用力撕扯。劇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眼前一陣發黑。不是物理上的傷，而是靈魂深處被摯友慘狀灼燒出的巨大空洞。他猛地向前一步，重重地將手掌按在冰冷刺骨的隔離視窗上，骨節捏得發白。喉嚨裡堵著滾燙的鐵塊，一個“哲”字卡在那裡，怎麼也喊不出口。那雙銳利的眸子，第一次被一種深不見底的痛楚和茫然所覆蓋。
“老曲……”老九在隔離倉對麵的觀察位上，沙啞地低吼一聲，拳頭狠狠砸在控製台的金屬邊緣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凹痕。他赤紅的雙目死死盯著倉內，這個見慣風浪的老江湖，此刻也隻能感受到一股錐心的無力感。他失去的是一隻手，而曲哲……失去的是作為人的根本。
“初步生理掃描完成。”張欣櫟的聲音在擴音器裡響起，冰冷得不帶一絲情緒波動，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切割開壓抑的空氣，“曲先生的生理體征……混亂無比。新陳代謝指數異常高速與部分器官衰竭並存。細胞層麵正在經曆一種……極其罕見的未知能量驅動的強製同化，生物基質向一種非碳基的、具有複雜能量導性的類木質結構轉化。這種轉化過程並不穩定，充滿了……毀滅性的能量衝突。”
她身後的巨大主屏幕上，呈現出曲哲身體結構的三維實時模型。人類的部分用柔和的藍色表示，而那些異化扭曲的木質部分則用刺眼、不斷閃爍明滅的血紅色標記出來。更令人心驚的是，模型周圍環繞著無數跳躍、閃爍的線條和數據流，代表著他體內蘊藏的恐怖能量。
“注意能量讀數！”一名年輕的技術員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慌，“倉內靈能強度在急劇升高！不穩定度突破閾值！”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隔離倉內的曲哲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那些覆蓋在他身上、原本安靜散發出微弱綠光的根須，瞬間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瘋狂地蠕動、膨脹、糾結！更細小的根須如同活物般從木質表皮上鑽出，貪婪地汲取著空氣中彌漫的、源自附近困龍大陣節點的那一絲微不可察的精純地脈能量。光芒驟然變得刺眼，從柔和的淺綠轉為一種極度不祥的、仿佛淬毒磷火的幽綠色！能量讀數如同坐了火箭般直線飆升，代表穩定度的曲線瘋狂抖動，直逼警戒紅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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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隔離倉內部的空氣開始劇烈震蕩，發出低沉而令人牙酸的嗡鳴聲。厚重的視窗嗡嗡作響，表麵浮現出細微的漣漪狀能量護盾。隔離倉連接的各種生命支持管道和傳感器開始急促閃爍紅燈，尖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實驗室！
“張工！能量場正以指數級增強！”另一名技術員喊道，“再這樣下去，隔離倉的主動能量中和層也未必能……”
張欣櫟眼中厲色一閃，手指在控製台上飛速敲擊，同時對著麥克風厲聲道：“注入六號鎮定劑！啟動一級能量中和陣列！目標區域以曲先生異化核心為中心點！快！”
冰冷的鎮靜霧劑通過預留的管道噴入倉內，同時，環繞著隔離倉的三個金屬底座平台上，亮起更加繁複的青銅符文陣。嗡鳴聲陡然增強，三道柔和但強大的金白色光束精準地照射在曲哲劇烈扭曲的胸口位置，那裡，正是他體內那團狂暴“建木之引”能量最為洶湧的核心。光線交織，竭力壓製著那狂躁的幽綠光芒。
然而，效果並不明顯。
曲哲的痛苦似乎在這外力壓製下進一步加劇！他僅剩的半張人臉扭曲到極致，喉嚨裡爆發出瀕死的嘶嚎！更多的樹脂狀渾濁眼淚洶湧而出！那些發光的根須，仿佛擁有自己的意識，瘋狂地扭動掙紮，反抗著中和光束的壓製。它們不再僅僅覆蓋身體，反而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如同章魚的觸手，猛烈地拍打著隔離倉內部光滑的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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