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右手，五指微張，意念集中，嘗試著去捕捉離他最近的一塊巴掌大小、布滿銅綠的青銅殘片。
“嗡……”
殘片應聲而起，懸浮起來。比之前更加穩定。林談心念微動，嘗試讓它向前移動。殘片聽話地向前飄出一尺。
接著，第二塊鏽蝕的鐵片被喚起，懸浮在第一塊旁邊。
然後是第三塊，一個斷裂的箭簇……
時間在死寂的千戈壁中無聲流逝。林談如同一個初學繪畫的稚童，笨拙而專注地在空中“塗抹”著。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又在冰冷的空氣中變得冰涼。他的臉色蒼白，太陽穴突突直跳，每一次操控都伴隨著精神力的劇烈消耗和蚩尤印記傳來的陣陣灼痛與狂暴意念的衝擊。他需要不斷地在引導力量與抵抗反噬之間尋找脆弱的平衡點。
練習的過程充滿了失敗。意念稍一分散，懸浮的金屬就會失去控製，叮叮當當地掉落在地。有時試圖同時操控三塊碎片，力量便會失衡，碎片互相碰撞亂飛。更危險的一次，當他試圖操控一塊沉重的、半截埋在地裡的青銅戟頭時，一股極其強烈的狂暴意念和金屬本身的沉重“惰性”猛地反衝回來，震得他眼前一黑，氣血翻湧，差點再次失控！
但他沒有停下。每一次失敗，都讓他對那股力量的“觸感”更加熟悉一分，對抵抗反噬的心誌磨礪更增一分。蚩尤遺言中的咆哮，不再僅僅是衝擊，更成為了他咬牙堅持的信念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當林談終於能勉強操控著三塊大小形狀各異的金屬碎片，在身前緩慢而相對穩定地繞著一個簡單的環形軌跡飛行時，一股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今天就到這裡。”老九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欲速則不達。兵主之力，非一日之功。再練下去，你的腦子就要被那印記燒成漿糊了。”
林談依言緩緩撤去力量。三塊碎片“叮叮當當”地落回金屬殘骸之中。他長長地籲出一口帶著濃重鐵鏽味的濁氣，身體晃了晃，被旁邊的鬆鼠及時扶住。
“感覺怎麼樣？”企鵝先生關切地問，遞過來一個水囊。
林談接過水囊，猛灌了幾口冰冷的水，才感覺乾涸刺痛的喉嚨好受了一些。“累……像跟一百個人打了一架……”他喘息著，聲音沙啞，“但……我能‘感覺’到它們了。雖然還很模糊，很不聽話……”
“能感覺到，就是入門了。”老九點燃了一支煙，猩紅的煙頭在幽暗的金屬墳場中忽明忽滅，“記住離珠的話，也記住你自己的選擇。這條路，沒有回頭箭。每一次使用這份力量，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三人離開了千戈壁，沉重的金屬大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那片死寂的鋒芒。
回到圖書館相對“正常”的區域，離珠依舊守在那石台旁，如同亙古不變的雕塑。他並未多問林談練習的成果，隻是指向圖書館深處：“你們的休息之處已備好。養精蓄銳，明日再議。”
分配給林談的，是一間位於巨大書架夾縫中的小室。空間不大，僅有一張石床，一張石案，一盞鑲嵌在石壁上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螢石燈。石壁隔絕了圖書館大部分的聲音，隻有絕對的寂靜。
然而，身體的疲憊到了極限，精神卻因白天的巨大衝擊和初次掌握力量的亢奮而異常清醒。蚩尤遺言的每一個字，古卷上那扭曲蠕動的文字，離珠關於建木核心和天地之鎖的警告，曲哲在容器中流下的樹脂眼淚……無數畫麵和聲音在腦海中翻騰不休。
右臂的印記依舊殘留著淡淡的灼熱感，如同一個烙印，時刻提醒著他所背負的沉重。
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林談索性坐起身，盤膝於冰冷的石床上。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石案上那盞螢石燈，燈座是青銅鑄造的。
心念微動。他再次沉入那種奇異的金屬感知狀態。
這一次，沒有了練習的壓力，感知變得更加細膩、清晰。他“看”到了青銅燈座內部那致密的金屬結構，如同樹木的年輪，記錄著鑄造時的千錘百煉。他甚至能隱約“感覺”到金屬微粒之間那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能量流動。
他嘗試著，將一縷極其微弱的意念延伸過去，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拂過水麵，去觸碰、去感受那青銅的“脈絡”。
沒有試圖去操控，沒有試圖去移動。隻是單純地感受。
一種奇異的寧靜感，竟然緩緩取代了心頭的紛亂。青銅那冰冷、堅固、曆經歲月而不朽的“質感”，通過這種超越五感的聯係，清晰地傳遞過來。它沒有生命，卻有著一種獨特的、屬於金屬的沉靜與堅韌。
林談沉浸在這種奇特的“交流”中，如同在聆聽一首無聲的金屬之歌。不知不覺間，身體的疲憊如潮水般上湧，緊繃的神經在青銅沉靜堅韌的“韻律”中緩緩放鬆。意識如同沉入一片冰冷的金屬之海，四周是靜謐無聲的古老知識壁壘。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皮越來越沉。
就在意識即將滑入深眠的邊緣，一種極其微弱的、與金屬截然不同的“感覺”，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粒微塵，極其突兀地出現在他放開的感知邊緣。
那不是金屬的冰冷堅硬，也不是書籍紙張的柔軟。那感覺……極其隱晦，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滑膩和……窺視感？仿佛有什麼東西，潛藏在書架投下的、最濃重的陰影裡，正無聲地注視著他這間小小的石室。
林談一個激靈，殘留的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猛地睜開眼，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射向感知傳來的方向，石室門口那片被高大書架遮擋的幽暗角落。
那裡，隻有一片凝固的、深不見底的黑暗。剛才那感覺……是錯覺？是精神過度消耗後的幻覺？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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