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哲收回了手，指尖的光芒黯淡下去，臉上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神性的光輝似乎也黯淡了一分。
“印記已與你真正融合。兵主之力不再是無根之萍，亦非枷鎖。它現在是你的力量，如臂使指。”他的聲音恢複了那種清越的共鳴感，但其中的疲憊感卻更加清晰，“星神汙穢已除，傷口無礙。隻是……兵主之力的本質，終究帶著‘兵’的戾氣。駕馭它，而非被它駕馭。林，這是你永恒的課題。”
林談大口喘息著，汗水順著下頜滴落。他嘗試著活動了一下左臂。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充斥全身！
輕盈！強韌！仿佛整條手臂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某種密度極高、充滿彈性的特種合金鑄造而成。他心念微微一動，不需要刻意催動，手臂周圍的空氣便發出低沉的嗡鳴。地上散落的所有金屬碎片，無論大小、形狀……都如同被無形的磁力之網捕獲，瞬間懸浮起來，圍繞著他緩緩旋轉，速度、軌跡、組合形態完全隨著他的意念而變化。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塊碎片的成分、結構、密度！仿佛它們成了他肢體的延伸！
他抬起右手，屈指對著不遠處一根斷裂的巨大青銅柱殘骸虛虛一握。
“嗡！”
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響起！那需要數人合抱的巨大青銅殘骸，竟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揉捏的橡皮泥，瞬間被一股沛然巨力擠壓、變形！堅硬的青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表麵出現清晰的指印凹陷，整根柱子被硬生生壓縮了近三分之一的高度！整個過程流暢無比，沒有半分滯澀，仿佛他捏碎的不是堅硬的青銅，而是一塊鬆軟的麵團。
這就是……完全體的操控金屬？林談看著自己那隻仿佛蘊含著移山填海之力的手，心中震撼莫名。蚩尤印記不再是負擔，它成了流淌在血液裡的本能。
“謝謝……”林談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向曲哲。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隻化作這兩個沉重的字眼。他看到了摯友眼中那深沉的疲憊，看到了那份屬於“曲哲”的關切被神性的薄霧籠罩，看到了那份無法言說的疏離。
曲哲微微頷首，星雲般的眼眸中泛起一絲溫和的漣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無需言謝。這是我……必須償還的因果。也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最後一件事？”林談的心猛地一沉，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他，“你要做什麼？跟我回去！郎中、還有墨家的那些人，他們一定有辦法幫你穩定下來！你不需要留在這裡！”
“回去？”曲哲輕輕搖頭，目光掃過這片滿目瘡痍的昆侖廢墟，掃過那半截仍在滲血的建木殘樁，最終定格在遙遠天際那輪蒼白冰冷的昆侖之月上。“回不去了，林談。建木的根雖然斷了，但‘門’並未完全關閉。星神的意誌隻是暫時退卻，汙染依然滲透在這片土地的深處。它們……在哀嚎。”他閉上眼，似乎在傾聽風中常人無法捕捉的、來自大地的痛苦低吟。
“我是新的窫窳。守護與淨化，是刻入神格的本能，也是我無法逃避的職責。”他重新睜開眼，目光沉靜而堅定，那份屬於“曲哲”的掙紮和痛苦被深深壓下，隻剩下神隻的決然。“昆侖需要我。這些殘存的汙穢需要被淨化，這片神隕之地需要新的秩序。這是我的戰場，也是我的……歸宿。”
“歸宿？”林談的聲音有些發澀，“你就這樣把自己困在這片廢墟裡？一個人？”
“並非一人。”曲哲的目光投向廢墟邊緣的陰影。那裡，開明獸巨大的、半透明的虛影緩緩浮現，它僅存的三顆頭顱朝著曲哲的方向，發出低沉而順從的嗚咽。更遠處，一些形態奇異、散發著微弱靈光的昆侖異獸和草木精靈的虛影，也怯生生地從斷壁殘垣後探出頭來，敬畏地望著他們的新守護者。“它們，還有這片土地本身，都將是我的子民。”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回到林談臉上，那份屬於摯友的溫情短暫地壓倒了神性的疏離：“林談，我的路就在這裡了。你的路，在人間。天門雖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萬神之恩的餘孽尚在，地宮動向不明，還有那潛藏在幕後的‘星神血裔’……人間更需要你，需要你們。”
曲哲抬起手，掌心翠綠光華凝聚，化作一枚小巧玲瓏的物件，那是一截形態古樸的青銅短哨，隻有拇指大小，表麵布滿細密的、如同植物根須般的天然紋理，中心一點翠綠光芒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
“拿著它。”曲哲將短哨遞給林談，“這是以建木殘根最核心的一縷生機，融合昆侖精金所鑄。當你吹響它，無論相隔多遠，無論身處何地，我都能感知到你的呼喚。或許……我能為你提供一些指引，或者力量。”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隻是，非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使用。維持昆侖的平衡，需要專注。”
林談接過那枚短哨。入手溫潤，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脈動，仿佛握著一顆小小的心臟。青銅的冰冷與建木生機的溫暖完美交融。這不僅僅是一件法器，更是摯友留給他的一份沉甸甸的牽掛和承諾。
他緊緊握住短哨，冰冷的金屬硌著掌心，那份沉甸甸的實感壓下了心頭的酸澀。他看著曲哲，看著他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籠罩在神性光輝中的臉，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個重重的點頭。
“保重。”林談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我會……活著來找你喝酒。帶著人間的好酒。”
曲哲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一個屬於“曲哲”的、短暫而真實的微笑，如同流星劃過神性的夜空，轉瞬即逝。“我等著。”
沒有更多的告彆。曲哲最後深深看了林談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將摯友的模樣刻進永恒的神魂深處。然後，他決然地轉過身，赤足踏過冰冷的廢墟，走向那株仍在滲血的建木殘樁。開明獸的虛影低吼一聲，化作流光融入他的身體。那些草木精靈和異獸虛影也紛紛聚攏過去，環繞著他，形成一片朦朧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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