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色的光芒再次從他身上亮起，比之前更加柔和、更加浩瀚，如同溫暖的潮汐，開始緩緩向著四麵八方擴散。光芒所及之處，焦黑的土地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鑽出點點嫩綠的新芽；破碎的玉石縫隙中，頑強地開出了不知名的、散發著微光的小花；空氣中彌漫的硫磺和血腥味被一種清新、充滿生機的草木清香取代。他盤膝坐在建木殘樁旁，身影逐漸被那片越來越盛大的翠綠光暈籠罩，變得朦朧、神聖，最終與那片新生的綠意、與殘破的昆侖廢墟融為一體，仿佛他本就該是這裡的一部分。
他開始了漫長的淨化與守護。一個神隻的孤獨旅程。
林談站在原地，久久地望著那片被生機籠罩的廢墟中心。手中的青銅短哨傳來溫潤的觸感，左臂中湧動著全新的、強大的力量，但心頭卻空落落的，仿佛被挖走了一塊。昆侖的風，帶著新生草木的微涼氣息吹過，卻吹不散那份沉甸甸的離彆之痛。
“他……選擇了自己的道。”老九低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帶著一種理解與沉重的敬意。
林談深吸一口氣，將短哨貼身收好，用力眨了眨有些發澀的眼睛，再睜開時，已隻剩下戰士的銳利。“我們也該走了。”
離開昆侖的路，比來時更加艱難。
崩塌的山體堵塞了原有的路徑，扭曲的空間裂縫如同隱形的陷阱，在虛空中時隱時現，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吞噬氣息。空氣中殘留的星神汙染雖然被曲哲的力量大幅淨化，但那些最深沉、最頑固的角落，依然彌漫著令人不安的低語和幻象。眾人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竇良的指引和斧子、貝恩的強力開路下，小心翼翼地穿行在破碎的山巒之間。
當隊伍終於穿過最後一道險峻的冰裂穀，踏上了相對平緩的昆侖北麓邊緣時，壓抑在眾人心頭的沉重感才稍稍減輕。回首望去，那連綿的、籠罩在稀薄雲霧和奇異霞光中的巍峨群山，如同一道隔絕天地的巨大傷痕，充滿了神秘與悲愴。曲哲所在的方向，隻能看到一片朦朧的、生機盎然的翠綠光暈，如同鑲嵌在灰白群山中的一塊碧玉。
就在林談駐足回望，心頭百感交集之際，一個冰冷、清晰、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如同最細微的銀針，直接刺入了他的腦海深處：“星神的沉睡，隻是暴風雨前的死寂。”
林談渾身一僵，瞬間認出了這個聲音。離珠！黑圖書館的守護者！
那聲音繼續在他意識中回蕩，帶著一種洞悉萬古的漠然：“昆侖的‘門’閉合了，但‘外海’的潮汐，從未停止湧動。”
“‘外海’？”林談在意識中驚疑地追問。這個詞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無邊無際的冰冷感。
“群星之外，虛空之淵。那裡沉睡著更古老、更不可名狀的‘原初’。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秩序的否定。黑圖書館最深處的門扉，其上的鎖孔，指向‘外海’的坐標。星神……不過是‘外海’潮汐卷上岸邊的泡沫。”
離珠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給林談消化這恐怖信息的時間，接著，拋出了一個更令人心悸的疑問：“當‘外海’漲潮，泡沫彙聚成洪流，此界……還能否存在？”
聲音戛然而止，如同從未出現過。但那股冰冷的、源自宇宙最深寒淵的恐懼感，卻牢牢地纏住了林談的心臟，讓他遍體生寒。星神……隻是泡沫？那“外海”的原初，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黑圖書館最深處的門……通往哪裡？！
“怎麼了，林談？”老九敏銳地察覺到了林談瞬間的僵硬和蒼白的臉色，沉聲問道。
林談深吸了幾口冰涼的空氣，勉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沒什麼……一點……後遺症。”他無法立刻分享這來自離珠的恐怖預言，這信息太過沉重，也太過驚世駭俗。他需要時間消化。
老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追問，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隊伍繼續沉默地前行，氣氛顯得更加凝重。幾個小時後，他們終於抵達了預先約定的彙合點，位於昆侖北麓一處背風山穀的臨時營地。提前撤出進行休整的傑先生、史宇、鬆鼠以及一部分傷勢較重的鬼眾道成員和阿卡姆共進會的人都在這裡。而歡兜，在玉虛宮之戰後就早就不見了蹤影，誰也不知道這位萬壽人到底去了哪裡，是已經返回了十萬大山，還是留在了昆侖。
營地的篝火旁，氣氛肅穆。
傑先生，這位一直籠罩在神秘色彩中的當代天鬼，此刻卸下了某種無形的重擔，身影顯得有些蒼老，但眼神依舊深邃如古井。他換上了一身異常莊重的黑色長袍，袍子上用極細的金線繡滿了繁複玄奧的符文和百獸圖案，在火光下流轉著暗金的光澤。他手中捧著一個古樸的紫檀木匣，匣子表麵沒有任何雕飾，卻散發著一種沉甸甸的、歲月沉澱的氣息。
所有還能站立的鬼眾道成員，包括老九和斧子在內，都肅立在傑先生麵前，神色恭敬而肅穆。連貝恩和謎語大師也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收斂了平日的姿態，帶著審視與尊重看著這一幕。
傑先生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位鬼眾道成員，最後定格在老九身上。
“老九。”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托付的沉重。
老九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步，走到傑先生麵前，單膝跪地，低下了頭。他臉上的風霜刻痕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深刻。
傑先生打開紫檀木匣。裡麵並非什麼神兵利器或奇珍異寶，隻有兩件東西：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蟲鳥魚篆般古老符文的黑色令牌，那是鬼眾道首領才配擁有的天鬼令；還有一本用某種不知名深色皮革裝訂、邊緣磨損嚴重、顯得極其古舊的冊子《鬼錄》。冊子的封麵，是一個猙獰卻又透著某種守護意味的鬼首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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