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像一塊被墨汁浸透的裹屍布，將南極大陸死死捂住。
第七天的暴風雪終於有了片刻喘息，可風刃刮過冰原的尖嘯仍在耳廓殘留，化作細碎的嗡鳴，與林談腦海裡那道揮之不去的“聲音”纏在一起。他站在臨時基地的觀測塔頂端，厚重的防寒服下，皮膚仍能感受到穿透材料的刺骨寒意……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冷，而是一種從骨髓裡滲出來的、帶著虛無感的冰碴，仿佛連思維都會被凍得僵硬。
腳下，連綿的銀白色帳篷與機甲殘骸改造的工事在冰原上鋪開，像一群蜷縮在巨獸皮毛上的螻蟻。421部隊的“應龍”機甲半跪在地，肩甲的能量護盾還殘留著淡藍色的光暈，正將呼嘯的寒風硬生生擋在基地外圍。機甲的履帶在冰層上壓出深達半米的溝壑，溝壑邊緣凝結著乳白色的霜花，那是噴出的熱氣瞬間凍結的痕跡。不遠處，幾名穿著橙色防寒服的工程師正圍著機甲的反應堆檢修，他們的對話通過通訊器傳來，斷斷續續像被風雪啃過：“能量轉化率隻有67……低溫導致超導線圈失靈……”
鬼眾道的成員則在基地西側布置結界。老九臨走前留下的骨鈴被掛在四根青銅柱頂端，風吹過鈴舌，發出的卻不是清脆聲響，而是低沉的震顫，與冰層下某種未知的頻率共振。負責布陣的鬼眾道成員手指翻飛，黃色符籙貼在冰麵上，符文亮起的瞬間就被白霜覆蓋，隻能看到微弱的金光在霜層下一閃一滅。他抬頭朝觀測塔的方向望了一眼，嘴唇動了動，林談通過唇語讀出兩個字：“不穩。”
林談抬手按在手臂上。防寒服的內膽早已被汗水浸濕，與皮膚黏在一起，可手臂內側的蚩尤印記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牙根發酸。印記上的獸紋正順著血管緩慢蠕動，那些扭曲的線條在皮膚下凸起，勾勒出模糊的星圖輪廓……不是他手中那半幅泛黃的古圖，而是更完整、更詭異的排列，有些星位的光芒暗得發黑，像一隻隻閉合的眼睛。
“混沌之音”就是從這些“眼睛”裡滲出來的。
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聲音。沒有波長，沒有頻率，更沒有具體的語義。它像一團粘稠的黑霧，直接鑽進意識深處，時而化作無數細小的蟲豸爬過神經，時而變成遠古巨獸的低吼震蕩魂魄。最開始隻是隱約的嗡鳴，從珠峰方向順著地脈傳來，可自從三天前基地的維度監測儀捕捉到第一波異常波動後，那聲音就變得清晰起來，帶著一種“邀請”般的惡意，反複衝刷著他的心智。
“林顧問，趙處的通訊。”通訊器裡傳來史宇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珠峰那邊的青銅巨門又有異動，421的衛星拍到門體表麵的符文在發光，和你手臂上的印記……對得上。”
林談嗯了一聲，轉身走進觀測塔內部。鋼製階梯上結著一層薄冰，每走一步都發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隨時會崩裂。塔內的溫度比外麵高了十幾度，卻依然能看到呼出的白氣。控製台的屏幕上布滿了跳動的綠色數據，維度波動曲線像一條瘋癲的蛇，在危險閾值邊緣反複橫跳。
史宇站在控製台旁，臉色蒼白。他剛從機甲裡爬出來，防寒服的頭盔上還掛著冰棱，“剛才探測到冰層下有震動，深度大概兩千米，範圍……覆蓋整個基地。鬼眾道的人說，那不是地質活動。”
林談的目光落在屏幕角落的實時畫麵上。那是無人機從高空拍攝的景象：基地周圍的冰原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圈淡淡的光暈，光暈內的冰層呈現出詭異的半透明狀，能隱約看到下方漆黑的空洞，像是這片大陸睜開了一隻盲眼。而光暈的中心，正是他們埋設結界核心的位置。
“讓工程師暫停機甲檢修，全員進入一級戒備。”林談的聲音很穩，指尖卻因用力而泛白，“通知鬼眾道，把骨鈴的頻率調高，用墨家的‘鎮厄符’加固結界。老九留的符紙還有嗎？”
“還有三疊，但……”史宇猶豫了一下，“道士說符紙的力量在被稀釋，就像被什麼東西‘吃掉’了一樣。他懷疑是那道‘聲音’在乾擾。”
林談沒再說話，隻是盯著屏幕上的維度曲線。曲線突然劇烈跳動了一下，屏幕瞬間變成一片雪花白，伴隨著刺耳的電流聲。就在這一瞬間，他腦海裡的“混沌之音”驟然放大，無數模糊的畫麵碎片湧了進來：青銅巨門緩緩開啟，門後是翻滾的混沌黑霧，黑霧中伸出無數發光的觸須；冰層下的空洞裡，巨大的幾何結構在黑暗中緩緩轉動，表麵刻滿了與星象圖同源的符文；還有一個穿著黃袍的身影，背對著他站在星空下，肩膀上停著一隻眼睛通紅的鳥。
手臂的灼痛感猛地加劇，林談忍不住悶哼一聲，冷汗順著額角滑落。他低頭看去，蚩尤印記已經完全亮起，那些獸紋像活過來一樣，在皮膚表麵遊走，甚至能看到細小的電弧在符文間跳動。
“林顧問！”史宇連忙扶住他，“你沒事吧？印記……它在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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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談搖了搖頭，強行壓下意識裡的眩暈感。剛才的幻象不是憑空出現的那幾何結構，和曲哲筆記裡記載的淵墟海底遺跡何其相似；那黃袍身影，又讓他想起藏北草原的黃衣聚落。混沌觀察者說的“無之那邊”，難道就在這些冰層之下？
“把蓮花寺的通訊接過來。”林談走到控製台前，手指在冰冷的鍵盤上敲擊，“我要和阿難陀通話。”
通訊連接的提示音響了三次才接通，對麵傳來阿難陀標誌性的、帶著滄桑與慈悲的聲音，卻罕見地透著疲憊：“林施主，南極的風雪之中您和眾位施主可還安好？我這邊可是收到了一份有趣的‘禮物’，您的蚩尤印記在向黑圖書館的鑰匙‘打招呼’，頻率匹配度91。”
“黑圖書館的終卷裡，有沒有提到南極？”林談直接問，“關於冰層下的東西，還有混沌之音。”
對麵沉默了幾秒，傳來翻動紙張的聲音。“有幾行模糊的記載，是恩基留下的。”阿難陀的聲音嚴肅起來，“他說‘南極是世界的儘頭，也是混沌的起點’，還提到了‘冰下囚籠’。看來你們腳下的冰層裡，藏著比星神更古老的東西。對了，有一位您的故人讓我轉告你，光明會的衛星正在靠近南極，他們的‘白鬥篷’似乎對那裡很感興趣。”
“故人？光明會？”林談有些詫異。
“是的。”阿難陀繼續說道，“那位自稱是歡兜的施主讓貧僧告知您，光明會的起源同樣悠久，他們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暗地裡控製了西方世界的命脈，同樣他們也屈服古聖換取存續，仍舊妄圖控製全球政治經濟……”
光明會。林談皺起眉。這個屈服於古聖的組織，怎麼會突然盯上南極？難道他們也收到了混沌之音的“邀請”？同時林談也更加奇怪，歡兜這個隱居在十萬大山的“宅男”怎麼就如此頻繁的開始介入到俗世之中，上次的昆侖之戰如此，這次又跑到了蓮花寺。他又是從哪裡得知了光明會的消息？
就在這時，基地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震得觀測塔都在搖晃。史宇立刻調出外部監控，屏幕上的畫麵讓兩人同時屏住了呼吸：基地西側的結界突然破裂，淡金色的光屑像雪花一樣散落。原本平整的冰麵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縫隙中湧出黑色的霧氣，霧氣裡隱約能看到無數細小的影子在蠕動。
“是‘蝕冰蟲’！”史宇失聲叫道，“古籍裡記載的上古異蟲，以能量為食！”
林談已經衝出了觀測塔。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從裂縫中爬出來的蟲子：它們隻有指甲蓋大小，身體半透明，裡麵流動著乳白色的液體，爬過的地方，冰層都在快速消融。更可怕的是，它們正在朝著機甲的反應堆爬去，那裡的能量波動是整個基地最強的。
“鬼眾道，用‘焚符’！”林談大吼一聲，同時抬起手臂。蚩尤印記猛地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周圍散落的金屬碎片瞬間飛起，在他麵前凝聚成一道鋒利的屏障。他對著蟲群揮出手臂，金屬屏障呼嘯著砸向裂縫，將大片蝕冰蟲壓在冰層下。
鬼眾道的成員立刻反應過來，幾張畫著紅色符文的焚符被點燃，扔向蟲群。符紙燃燒的火焰呈現出詭異的青藍色，落在蝕冰蟲身上時，發出滋滋的聲響，黑色的霧氣瞬間升騰起來。可更多的蝕冰蟲從裂縫中爬了出來，仿佛無窮無儘。
“裂縫在擴大！”有人喊道，“冰層下麵有東西在動！”
林談眯起眼睛，調動體內的半神之力。蚩尤印記的灼痛感越來越強，腦海裡的混沌之音也變得清晰，甚至能分辨出零碎的詞語：“囚籠……破……混沌之核……”
他突然明白了。南極冰層下的，不是什麼遺跡，而是一個“囚籠”，用來關押混沌之核的囚籠。珠峰青銅巨門的異動，不過是囚籠鬆動的信號，真正的威脅，就在他腳下。
“史宇，讓機甲啟動‘淨化射線’！”林談對著通訊器大喊，“瞄準裂縫中心！鬼眾道，布‘鎖靈陣’，彆讓霧氣擴散！”
“應龍”機甲的頭部突然亮起，一道淡紫色的射線從炮口射出，精準地擊中裂縫中心。射線穿透黑色霧氣的瞬間，傳來一聲非人的尖嘯，霧氣劇烈翻滾起來，蝕冰蟲的動作明顯變得遲緩。鬼眾道的成員趁機將青銅柱插入冰層，骨鈴的震顫聲越來越響，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裂縫徹底封鎖。
就在這時，林談的通訊器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雜音，隨後傳來一個陌生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林談，新的半神。混沌之核即將蘇醒，你無法阻止。南極的冰原，會成為新的祭壇。”
“你是誰？”林談厲聲問。
“我是誰並不重要……”對方輕笑一聲，“但我們很快會見麵的。記住，蚩尤印記不是禮物，是‘錨點’……用來固定你在混沌中的位置。當‘無之那邊’的門打開時，你會明白的。”
通訊突然中斷，留下一片死寂。林談站在冰原上，看著被封鎖的裂縫，手臂上的蚩尤印記慢慢暗了下去，隻留下淡淡的灼痛感。寒風卷著雪沫吹過，基地裡的機械聲、人聲都變得遙遠，隻剩下腦海裡那道若有若無的混沌之音，像一首預示著毀滅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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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宇走到他身邊，遞過來一杯熱咖啡。咖啡的熱氣剛飄起來就被凍成了霜花，“趙處說，421的增援部隊三天後到達，帶來了基地防禦設備的核心部件。他還說……珠峰的青銅巨門，已經開始滲血了。”
林談接過咖啡，指尖傳來微弱的暖意。他看向遠處的冰原，極夜的黑暗中，隻有基地的燈光在頑強地閃爍。冰層下的囚籠在震動，光明會的陰影在逼近，古聖與星神的本體還在“無之那邊”窺伺。而他，站在這世界的儘頭，握著唯一的“錨點”，身後是人類最後的防線。
“通知所有人。”林談轉過身，目光掃過忙碌的基地，聲音裡沒有絲毫猶豫，“今晚輪流值守，加固結界。三天後，我們去會會冰層下的東西。”
他抬起手臂，看著皮膚下隱約跳動的蚩尤印記，嘴角勾起一抹決絕的弧度。混沌之音又如何？囚籠破裂又怎樣？他見過淵墟的深海遺跡，闖過昆侖的封神台，見證過朋友的犧牲與蛻變。這一次，就算麵對的是“無之那邊”的不可名狀，他也不會後退。
南極的風再次呼嘯起來，卷起地上的雪沫，拍打在機甲的裝甲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林談知道，這隻是開始。當珠峰的青銅巨門徹底打開，當南極的囚籠完全破裂，一場橫跨維度的戰爭，就要來了。而他，將是第一個站在戰場上的人。
各位看官，第四卷的序幕已然開始，在這一卷，某家想要隨性一點，不再限定章節的字數，每章故事能夠節點多少字就多少字吧，目前還在構思後麵的故事，作為多年之後認真構思的第一本書，還是希望能夠把故事講的精彩點。同時也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最後什麼都不說了，叩首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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