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區內,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秦武的話語擲地有聲,帶著軍人特有的對確定性的追求;肖雅的分析則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兩條路徑表層下的利弊,將不確定性本身作為一種變量擺上台麵。
兩條路,兩種命運。
選擇的重擔,沉甸甸地壓在林默尚未從過度使用能力中恢複的肩膀上。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牆壁,閉上雙眼,試圖將外界那些令人心煩意亂的噪音——導購員越來越近的、扭曲的“消費”催促,清道夫那規律而致命的金屬摩擦聲,以及身邊隊員們粗重壓抑的喘息——全部隔絕。
他需要傾聽,傾聽那來自直覺深處、來自殘存“真言回響”的微弱指引。
內視之中,那片因透支而近乎乾涸的精神領域,此刻隻有一絲遊絲般的力量在艱難地流轉。他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強行催動去“斷言”或“辨彆”,那無異於自毀。他隻能極其小心地,將這一絲微弱的力量如同觸角般,向著地圖上標注的兩個方向,輕輕地“探”出去。
這是一種模糊的感知,並非清晰的畫麵或聲音,更像是對“危險”本身濃度和性質的直觀感受。
左邊的路徑,感知反饋回來的是“尖銳”與“密集”。如同一條布滿了淬毒尖釘的狹長甬道,每一根釘子的位置都清晰可辨,閃爍著冰冷的、確定無疑的寒光。危險是已知的,是靜態的,是可以通過極致的謹慎和速度去規避的。但那種“密集”感,也預示著容錯率的極低,任何一個微小的失誤,都會引發連鎖反應,萬劫不複。更重要的是,在這片“尖銳”與“密集”的儘頭,通往出口的方向,他隱隱感覺到一種更深沉的、仿佛被什麼東西“注視”著的壓抑感。是那個所謂的“結算台”在等待著最終審判?還是另有蹊蹺?
右邊的路徑,感知則截然不同。反饋回來的是“混沌”與“波動”。像一片籠罩在濃霧下的沼澤,看不清具體的陷阱在哪裡,但能感覺到腳下土地的鬆軟與不確定。危險是未知的,是動態的,是彌漫在整條路徑的氛圍。然而,在這片“混沌”之中,他確實捕捉到了肖雅所說的“波動性”。並非持續的致命威脅,而是一種…起伏不定的、時而尖銳時而平緩的能量韻律。並且,在路徑的深處,那“混沌”感並非一片死寂,反而隱約透出一絲…“生機”?一種並非來自出口,而是源於路徑本身的、微弱的“可能性”。這感覺非常縹緲,如同風中殘燭,卻真實存在。
“真言回響”帶來的頭痛再次隱隱作祟,提醒著他極限將至。他猛地收回那絲感知的觸角,睜開了眼睛。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了幾分,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怎麼樣?”肖雅立刻追問,她的目光緊緊鎖定林默的臉,試圖從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中讀取信息。
秦武也看了過來,眼神沉穩,等待著決定。
林默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感。他的目光掃過地圖,最終定格在右側那條被陰影覆蓋的路徑上。
“左邊,”他開口,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卻異常清晰,“陷阱明確,但過於‘刻意’…我感覺,那像是一個精心布置好的、等著我們按部就班去踩的死亡流程。而且儘頭…有東西在等著。”
他頓了頓,指向右邊:“這邊…很模糊,很危險,未知的東西太多。但是,‘危險’的性質不一樣,它不是那種擺在明麵上的刀鋒,更像是…活著的,會呼吸的陷阱。而且,我感覺到了一絲‘波動’,一絲…可能存在的‘變數’。”
“‘變數’?”秦武眉頭緊鎖,對於習慣了直麵確定威脅的他來說,這種說法過於虛無縹緲,“在這種地方,‘變數’往往意味著更快的死亡。”
“也可能意味著唯一的生路。”肖雅接口,她的眼神銳利起來,“絕對的控製往往伴隨著絕對的陷阱。這座商場的設計者,似乎很擅長利用我們的思維定式。一條看似安全明確的路,反而可能是最深的坑。林默感知到的‘波動’,如果利用得好,或許能打破這種控製。”
外麵的形勢已經不容他們再多做討論。清道夫那龐大的、散發著金屬冷光的輪廓,已經出現在了通道的另一端,它那多重複眼結構的光芒掃過地麵,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正在例行公事地清理著不屬於這裡的“雜質”——幾片被遺落的包裝碎屑在光芒中瞬間氣化。而導購員們,也已經逼近到盲區入口數米之外,它們臉上裂開的笑容和眼中的紅光,幾乎要貼到秦武擋在最前麵的寬闊背脊上。
“沒時間了!”一個幸存者絕望地低吼,聲音帶著哭腔。
林默的目光與秦武和肖雅再次快速交流。秦武看到了林默眼中的決斷,也看到了肖雅分析背後的支持。他沉默了一秒,那是軍人對指揮官決定的最終服從,即使他內心仍有保留。
“明白了。”秦武沉聲道,肩膀肌肉繃緊,將昏迷的零更穩固地扛好,“我打頭陣,肖雅指路,林默斷後感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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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字出口的瞬間,秦武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從盲區中躥出!他沒有選擇攻擊近在咫尺的導購員,而是將全身的力量灌注於雙腿,如同炮彈般朝著右側的岔路入口衝去。那勢不可擋的衝擊力,直接將擋在路徑上的兩個導購員撞得踉蹌後退,發出了塑料外殼碎裂般的脆響。
“跟上!”肖雅厲聲喝道,緊跟著秦武的步伐衝了出去,手中的地圖被她死死攥住,目光飛速地掃視著前方未知的環境。
幸存者們爆發出最後的力氣,爭先恐後地逃離這個即將被前後夾擊的絕地。林默落在最後,在他衝出盲區的刹那,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導購員伸出的、帶著冰冷質感的手指幾乎要觸碰到他的衣角,以及清道夫那複眼光芒掃過他剛才所處位置時帶來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凍結感。
他頭也不回,拚儘全力向前狂奔。
隊伍一頭紮進了那條被標記為“能量反應異常,波動性”的右側路徑。
一進入這條通道,環境瞬間發生了變化。左側路徑雖然詭異,但至少維持著商場應有的“秩序”——規整的貨架,明確abeit致命)的標識。而這裡,一切都顯得…“扭曲”。
光線不再是均勻的冷白光,而是變得忽明忽暗,色調在慘白、幽綠和暗紅之間毫無規律地切換,投射在牆壁和地麵上,形成晃動的、如同癲癇病人視野中的斑駁光影。空氣不再靜止,時而如同冰窖般寒冷刺骨,時而又變得悶熱潮濕,帶著一股鐵鏽和腐爛水果混合的甜膩氣味。
腳下的地麵也不再平坦,時而柔軟如同踩在腐爛的肉塊上,時而又堅硬得如同金屬,甚至還帶著輕微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動感。貨架東倒西歪,上麵陳列的商品更是光怪陸離——有些是根本無法辨識形態的、緩緩蠕動的肉塊;有些是封裝在透明容器裡、不斷變幻色彩的霧氣;還有一些,則是完全空置的,但在那明滅不定的光線中,似乎又有什麼東西在空蕩蕩的格子裡一閃而過。
“小心!能量讀數在劇烈波動!”肖雅一邊艱難地保持著平衡,一邊盯著她手腕上一個臨時改裝的、用於監測環境能量的小型探測器,上麵的指針正在瘋狂地左右搖擺,“前麵左轉!避開那片暗紅色的區域,讀數顯示那裡有高能腐蝕性!”
秦武依言轉向,他的“磐石回響”雖然不擅長這種精細感知,但久經沙場的直覺讓他對危險有著野獸般的敏銳。他扛著零,動作卻依舊迅猛而精準,總能在那變幻莫測的光影和扭曲的地形中找到最穩妥的落腳點。
“啊——!”一聲短促的慘叫從隊伍中段傳來。
一個中年男人在奔跑中,不小心踩中了一塊顏色略深、仿佛水漬的地麵。他的鞋子連同腳踝,在瞬間如同被無形的酸液溶解,冒出刺鼻的白煙。他驚恐地想抬起腳,卻發現那“水漬”具有強大的粘性,並且溶解的速度極快,正沿著他的小腿向上蔓延!
他身邊的同伴下意識想去拉他,卻被林默厲聲喝止:“彆碰!能量汙染會傳導!”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旁邊一個倒下的貨架上,那個裝著彩色霧氣的容器突然爆裂。彩色的霧氣噴湧而出,並非擴散,而是像有生命般,猛地撲向那個被溶解液困住的男人,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
男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彩色的霧氣翻滾著,其中隱約可見他扭曲、縮小的輪廓。僅僅兩三秒後,霧氣散去,原地隻留下一個和貨架上其他商品彆無二致的、封裝著一個小小灰色雕塑的透明盒子。那雕塑的麵容,依稀就是剛才那個男人的模樣。
整個過程快得令人窒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他們眼前,被這座商場的“規則”變成了一件“商品”。
恐懼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中蔓延。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具體,如此荒誕,如此令人絕望。
“繼續跑!不要停!不要觸碰任何東西!”林默的聲音如同鞭子般抽打在眾人瀕臨崩潰的神經上。他知道,此刻任何一絲猶豫和停滯,都會導致更大的傷亡。
他的“真言回響”在那名隊員遇難時,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短暫而清晰的“波動”——那爆裂的容器和彩色的霧氣,並非隨機觸發,它們的能量韻律,與當時腳下那片溶解液的波動,在那一刻形成了某種危險的“共振”!
“肖雅!”林默一邊跑,一邊急促地喊道,“注意能量讀數的共振峰值!不同的危險源可能會相互觸發!”
肖雅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目光更加專注地鎖定在探測器上,大腦飛速運算著那些雜亂波峰和波穀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明白!右前方那片扭曲的光柵,它的波動頻率和左邊第三個貨架上那個跳動的心臟模型…避開它們的頻率重疊點!”
隊伍在她的指引下,如同在雷區中跳舞,險之又險地規避著一次次隱形的殺機。林默則憑借那殘存的感知,不斷調整著隊伍的節奏和方向,避開那些給他帶來強烈“混沌”與“死寂”感的區域,努力追尋著那一絲微弱的、“波動”中隱藏的“生機”。
這條路,果然充滿了“變數”。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邊緣,每一個瞬間都可能麵臨截然不同的死亡形式。但同樣,正如林默所感知和肖雅所分析的那樣,這裡的危險並非鐵板一塊,那起伏不定的能量波動,在帶來致命威脅的同時,也確實留下了一些可供利用的、轉瞬即逝的縫隙。
他們是在與死亡共舞,也是在死亡的刀尖上,尋找那一線渺茫的生機。而身後,那令人不安的“消費”聲和金屬摩擦聲,雖然因為這條路徑的詭異而似乎被暫時阻隔、變得時斷時續,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們並未放棄,依舊如同跗骨之蛆,緊緊地咬在後麵。
抉擇已經做出,他們隻能在這條更加曲折、更加詭異的道路上,硬著頭皮走下去,直到找到那個希望的出口,或者…徹底被這片“混沌”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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