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最終回廊的深處,仿佛一步跨入了宇宙的癲狂核心。
外界的一切物理常識在這裡都成了被肆意揉捏的玩笑。空間不再是均勻延展的幕布,而是被無形之手反複折疊、扭曲、縫合的破敗織物。前一步可能還在踏足看似堅實的、由蒼白巨骨鋪就的路徑,下一步就可能陷入一片視覺上完全錯亂的區域——上下左右的方向感徹底失效,頭頂可能是流淌著熾熱岩漿的倒懸山脈,腳下卻是一片旋轉的、閃爍著冰冷星光的虛空。有時,明明看著荊嶽或淨化者的隊伍就在前方幾十米處,但當林默團隊試圖靠近時,那幾十米的距離卻仿佛被無限拉長,任憑如何奔跑都無法縮短分毫;有時,又可能僅僅是一個不經意的轉身,就發現自己幾乎與另一支隊伍的人臉貼著臉,能清晰看到對方眼中同樣驚愕的神情,隨即空間再次波動,雙方又被強行拉開到遙遠的距離。
這還不是最詭異的。
時間的流逝在這裡也變得極不可靠。肖雅手腕上那個集成了多重計時原理的精密儀器,其數字正在以毫無規律的方式瘋狂跳動,時而快如奔馬,數字模糊成一片,時而又緩慢到幾乎停滯,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歸零。更直接的感受來自他們自身。有那麼一瞬間,秦武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虛弱和蒼老,仿佛歲月的力量瞬間抽乾了他的精力,他堅實的肌肉似乎都在萎縮,皮膚上浮現出深刻的皺紋;但下一秒,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又猛地回流,他甚至感覺自己回到了少年時代,體內充滿了無處發泄的、近乎躁動的力量,連帶著“磐石回響”都變得有些輕浮不穩。零則在一陣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自己嬰兒時期的模糊光影,感受到一種回歸母體的溫暖與安全,但緊接著,她又瞥見一個垂暮的、孤獨的自己坐在荒蕪星球上的幻影,那沉重的暮氣讓她幾乎窒息。
“時間流速無規律紊亂,”肖雅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她強行將目光從失靈的計時器上移開,專注於用“推演回響”記錄和分析這些時空異常的數據模式,“不要依賴任何外在的時間感知,嘗試用自身生命節律和思維速度作為相對錨點,但……這也隻能作為極度粗略的參考。”
然而,比時空扭曲更攝人心魄的,是那些無處不在的“回響”本身——過去與未來的碎片幻影。
它們並非單純的影像,而是帶著強烈情感和能量殘留的烙印,如同幽靈般在這片混亂的時空中徘徊。
有時,一片激烈的戰鬥場景會毫無征兆地覆蓋現實。金鐵交鳴之聲、能量爆炸的轟鳴、垂死者的慘嚎瞬間充斥耳膜。可以看到穿著古老服飾的戰士與形態猙獰的深淵生物廝殺,他們的武器和鎧甲樣式是林默等人從未見過的古老,那戰鬥的慘烈程度卻感同身受。一道揮出的能量刃甚至會帶著冰冷的殺意從秦武的護身力場上劃過,激起真實的火花,儘管那揮出能量刃的戰士幻影本身可能早已湮滅了千萬年。
有時,又會是一片寧靜祥和的景象。一顆從未記錄在星圖上的、散發著柔和藍光的美麗星球懸浮在側,上麵有奇異的植被和溫順的生物,甚至有歡聲笑語傳來,仿佛是一片未被深淵侵蝕的淨土。但那景象往往轉瞬即逝,如同泡影般破碎,留下的隻有更深的虛無感和一種目睹美好事物毀滅前的悲愴預兆。零曾伸手想去觸摸一朵從幻影中飄落的、散發著清香的光之花,她的指尖卻直接穿過了那片虛影,隻感受到一片冰冷的空無,那瞬間的失落感讓她眼圈微紅。
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屬於“未來”的碎片。
林默曾猛地瞥見一個畫麵:秦武化為一尊巨大的石像,矗立在一片破碎的星環之中,他的“磐石”之力似乎耗儘到了極致,連生命都一同凝固,臉上還保留著最後一刻怒吼的表情,那石像的胸膛處,有一道清晰的、屬於荊嶽那掠奪力量的腐蝕痕跡。這畫麵一閃而過,卻讓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肖雅則在一次空間劇烈波動時,看到自己的身影站在一個巨大的、布滿裂紋的控製台前,無數扭曲的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從她眼中滾落,她的七竅都在流血,身體在微微顫抖,似乎正在承受無法想象的計算負荷,而她麵前的控製台上,顯示的正是整個最終回廊的結構圖,其中一個關鍵節點正閃爍著不祥的紅色警報。
就連零,也捕捉到了一些令人心碎的片段。她看到林默站在一片燃燒的廢墟上,背影蕭索,手中握著的“真言回響”光芒黯淡,仿佛力量已然枯竭,而他麵前,是無儘的、湧來的黑暗。她還看到自己,在一片空無之中,與那沉睡的守門人巨大的眼眸對視,守門人的眼中不再是悲傷,而是……一種難以理解的憐憫?
這些未來的碎片支離破碎,前後矛盾,真假難辨。它們可能是必將發生的命運軌跡,也可能隻是無窮可能性中微不足道的一瞥,甚至可能是這片混亂空間惡意投射的心靈陷阱。但無論是什麼,它們都像一顆顆毒種,埋在了每個人的心底,滋生出恐懼、焦慮和不確定。必須用極強的意誌力,才能將這些擾人心神的幻象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專注於眼前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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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幻影……不要完全相信,但也不能完全無視。”林默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竭力維持的鎮定。他的頭痛在這些時空和信息的亂流中加劇了,仿佛有無數根針在同時紮刺他的神經。“它們揭示了這片空間的本質——過去、現在、未來可能在這裡是同時存在的,或者至少,它們的‘痕跡’被混亂地攪拌在了一起。”
就在他們艱難地在一片不斷變幻色彩的迷霧中跋涉時,一個清晰得近乎實質的規則信息,如同烙印般,直接出現在他們每一個人的意識深處:
【規則:遵循內心的指引】
這規則並非通過語言傳達,更像是一種本能的認知,一種不容置疑的底層邏輯,瞬間被他們所理解。
“遵循內心的指引?”秦武皺緊了他那岩石般的眉頭,他更習慣於聽從明確的命令和可見的威脅,“在這裡,連眼睛和感知都會欺騙自己,內心的想法難道就不會被乾擾嗎?”他嘗試著集中精神,想著要儘快找到“意誌指揮棒”,但內心立刻被之前看到的、自己化為石像的幻影所乾擾,產生了一絲猶豫和焦躁,這導致他周身的磐石力場都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周圍一片原本平靜的、如同鏡麵般的空間區域,立刻因為這絲波動而蕩漾起漣漪,鏡麵下浮現出無數雙充滿惡意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肖雅則試圖用她的方式解讀這條規則。“內心的指引……可以理解為基於現有信息和個人核心決策邏輯做出的最優判斷。”她立刻開始審視自己的數據庫、記錄的環境參數、隊友狀態,試圖計算出一條“最合理”的路徑。然而,她發現這條規則根本無法被量化。任何計算都指向多個矛盾的結果,仿佛每一步選擇都對應著無數種可能的未來,而“正確”的那一個,似乎並不存在於冰冷的邏輯之中。她感到一陣挫敗,引以為傲的理性在這裡似乎失去了用武之地。
零的反應則更為直接和感性。她閉上眼睛,努力屏蔽掉那些恐怖的幻影和另外兩方隊伍傳來的惡意,將注意力轉向內心那最深處、最原始的渴望——守護。守護林默,守護秦武,守護肖雅,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羈絆。當她將這份意念聚焦時,她模糊地感受到,懷中那“記憶淚滴”似乎傳來一絲微弱的溫暖,而前方那“意誌指揮棒”的召喚,也仿佛清晰了那麼一絲。她試探性地朝著那個感覺更清晰的方向邁出一步,腳下那片原本如同流沙般不斷下陷的區域,竟然短暫地凝固了一瞬,讓她得以安穩踏過。
林默將隊友們的反應儘收眼底。他同樣在思索這條規則的真意。內心的指引……在這充斥著謊言、幻象和混亂的地方,什麼才是真正可靠的“內心”?是摒棄所有外部乾擾,回歸生命最本真的求生欲?是堅守某種信念或原則?還是……相信與同伴之間的羈絆?
他想起了之前利用“真言回響”對抗規則,本質上是堅信自己認知的“真實”。那麼在這裡,“遵循內心的指引”,是否意味著要極度相信自己的直覺、自己的判斷,哪怕它與所有外在表現相悖?
他嘗試著放鬆對“真言回響”的強製運用,不再試圖去“辨析”每一道規則的真偽,而是將感知更多地投向自身。他感受著靈魂深處那不願屈服的本能,感受著對零、對秦武、對肖雅的責任,感受著想要終結這一切混亂、為人類尋一條出路的強烈願望。當這些念頭變得清晰時,他隱隱感覺到,周圍那令人窒息的混亂規則,似乎……不再那麼具有壓迫性了。它們依然存在,依然危險,但仿佛有了一條極其細微的、僅供一人通行的“縫隙”,而這條縫隙的方位,正隨著他內心意念的聚焦而微微調整。
“我好像……明白了一點。”林默緩緩開口,目光掃過同伴們,“不要對抗這片空間的混亂,也不要試圖完全理解它。那隻會讓我們迷失。相信你們自己內心最深處、最不會被外物動搖的那個東西——無論是守護的信念,是戰鬥的意誌,還是求生的本能。把它作為你們的‘羅盤’,然後……往前走。”
他抬起手,指向一個方向。那個方向,在肖雅的計算中屬於高風險區域,在秦武的感知裡充滿了不明的能量亂流,在零的同調中則混雜著守門人悲傷的低語。但當他指向那裡時,他內心的那種“指引感”最為強烈。
“走這裡。”林默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沒有更多的解釋。在這最終的回廊,邏輯讓位於直覺,分析屈服於信念。每一步,都是一場對內心的拷問,一場與自我懷疑的搏鬥。他們能依靠的,唯有那內心深處,或許也是唯一真實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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