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避難所的喧囂似乎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在周衛國特意清理出來的、位於儲藏室最裡間的狹小空間內,隻有應急燈冰冷的白光,映照著林默、肖雅,以及依舊沉睡的零。空氣中彌漫著塵埃和消毒水混合的陳舊氣味,與回廊中那種混合著鐵鏽與腐爛的甜膩氣息截然不同,卻同樣令人窒息。
他們“回來”了,腳踏在熟悉星球的水泥地上,呼吸著屬於家鄉的空氣。可某種更深層的東西,仿佛還滯留在那個光怪陸離的規則迷宮之中,未能完全掙脫。
肖雅小心地將三個鑰匙部件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放在鋪了乾淨布料的地麵上。曾經在回廊中光華流轉、蘊含著磅礴力量的“記憶淚滴”、“生命種子”和“共鳴音叉”,此刻卻像是蒙塵的凡物。“記憶淚滴”那柔和的光暈變得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生命種子”表麵的翠綠光澤消退,呈現出一種枯槁的灰敗;“共鳴音叉”更是失去了所有金屬質感,如同一段扭曲的、失去活力的枯枝。
它們靜靜地躺在那裡,不再有絲毫的能量波動傳出,與避難所外那無處不在的、混亂而微弱的侵蝕感形成了絕望的對比。
“能量水平……幾乎歸零。”肖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手腕上的探測器屏幕對準鑰匙部件,隻有幾乎平直的線條,“結構本身似乎沒有損壞,但驅動它們的核心……熄滅了。就像耗儘了一切。”
林默沉默地看著那三件曾經寄托了所有希望,甚至承載了秦武最終犧牲的器物。指尖觸碰到冰冷的“記憶淚滴”,試圖像在回廊中那樣,調動起一絲微弱的“真言回響”去感知,回應他的卻隻有一片死寂,以及腦海中因強行催動能力而泛起的、更加尖銳的刺痛。
他悶哼一聲,手指蜷縮回來,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你的精神力透支太嚴重了,”肖雅擔憂地看著他,“需要時間,也許是很長的時間,才能恢複。”
“我們都沒有時間,”林默的聲音沙啞,他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混凝土天花板,望向那片被迷霧和低語籠罩的天空,“‘守門人’犧牲自己,秦武……付出了所有,我們以為堵上了漏洞,完成了使命。”
他的視線落回那三件失去光芒的鑰匙上,眼神裡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沉重的、看不到儘頭的疲憊。
“但這隻是將一場爆炸,變成了緩慢的泄漏。”他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像灌了鉛,“回廊沒有消失,深淵……依然在那裡。我們加固了牢籠最外層的大門,但牆壁上的裂縫,正在現實世界中蔓延。”
肖雅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探測器屏幕上不斷跳動的、代表外界異常能量讀數的波紋。那些波紋雜亂無章,強度不一,像是一個垂死巨人混亂的心跳,遍布在這座城市,乃至更廣闊的世界。
“侵蝕並未完全停止,”她低聲確認,用科學的冷靜包裹著內心的寒意,“隻是從集中的、毀滅性的噴發,轉變為彌散的、滲透性的汙染。迷霧,怪物,精神乾擾,空間褶皺……這些都是‘泄漏’的表現。牢籠……並不完美。”
這個認知像冰冷的潮水,淹沒了剛剛劫後餘生的短暫慶幸。他們並非英雄凱旋,而是從一場慘烈的防禦戰中暫時退下來的傷兵,麵對的,是一場更加漫長、更加看不到希望的持久戰。
守護現實。
這個詞在回廊中,或許意味著一次決絕的衝鋒,一場可以定義成敗的儀式。但在這裡,在充斥著絕望哭泣和饑餓呻吟的避難所裡,它變得無比具體,也無比沉重。
它意味著要在這片被逐漸侵蝕的土地上,為幸存者建立起一道脆弱的防線;意味著要在一片混亂中,尋找維持秩序和希望的可能;意味著他們這些殘存的“殘響者”,必須背負著同伴的犧牲和逝去的力量,繼續走下去。
林默的目光再次落到零蒼白的臉上。她的“同調回響”曾能與整個回廊的詭異規則產生共鳴,現在卻沉寂無聲。她自己,也迷失在記憶的碎片和精神的創傷中,不知歸期。
他們這個小小的團隊,支離破碎。
“鑰匙還在我們手中,”林默最終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伸出手,不是去嘗試激發力量,而是輕輕地將三件器物重新攏在一起,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儀式般的鄭重,“即使它們失去了光芒,但它們代表的意義還在。‘守門人’的傳承,秦武的意誌……還有我們走過的路,經曆的一切。”
他將包裹好的鑰匙部件遞給肖雅:“收好它們。也許有一天,當現實需要的時候,當我們也恢複了力量的時候……它們會再次亮起。”
肖雅默默接過,小心地放回原位。她知道,林默的話與其說是預言,不如說是一種信念的錨定。在失去幾乎一切之後,這是他們僅存的、能夠抓住的東西。
“我們需要製定計劃,”林默強迫自己從那種虛無的沉重感中掙脫出來,思維轉向更實際的方向,“長期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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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雅點了點頭,她的理性思維開始運轉:“首先,是生存和恢複。這個避難所不是久留之地,物資匱乏,環境惡劣,而且……並不絕對安全。我們需要找到一個更穩定、更適合建立據點的地方。同時,我們必須儘快恢複體力,尤其是你和我,需要嘗試重新掌控‘回響’的力量,哪怕隻有一絲。”
她調出探測器裡存儲的、從回廊中帶出的零碎數據,以及進入現實後掃描到的環境信息。“其次,是信息和情報。我們對現實世界的變化了解太少。官方的動向?其他‘殘響者’的存在和位置?侵蝕的規律和弱點?這些都需要我們去主動獲取。周主任他們提供的信息太有限了。”
“最後,”林默接口,眼神銳利起來,“是行動。我們不能被動地等待侵蝕蔓延,或是等待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救援。我們需要主動出擊,清理周邊的威脅,探索可行的資源點,並且……嘗試聯係其他可能存在的抵抗力量。”
他停頓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荊嶽那雙冰冷而充滿掠奪欲望的眼睛,以及朔那支隊伍複雜難明的態度。
“但要記住,外麵的世界,人心可能比怪物更危險。官方、其他幸存者團體、甚至……其他的‘殘響者’,未必都是盟友。”林默的聲音帶著深深的警示,“我們必須謹慎。”
計劃粗糙,前路迷茫。但他們必須開始行動。停留在這裡,隻會被絕望和逐漸滲透的侵蝕一同吞噬。
就在這時,零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林默和肖雅立刻圍了過去。
零的眉頭緊鎖,仿佛在夢中經曆著極大的痛苦,嘴唇無聲地翕動著,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
“……鐘樓……飄……著……光球……”
“……守門……人……不在……”
“……碎片……好多……碎片……”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讓林默和肖雅的心猛地一緊。這些零碎的詞語,與他們之前在回廊中了解到的信息碎片隱隱對應。
鐘樓?是她在回廊中轉站模糊記憶中的那個嗎?光球?是指無數的規則副本?守門人不在……是指那位已經犧牲的古老存在嗎?碎片……是指她散落的記憶,還是指現實世界中正在發生的、規則崩壞後形成的異常現象?
零的潛意識,似乎依然在與那個正在與現實重疊的詭異空間發生著微弱的共鳴。她的混亂,本身就是現實被侵蝕的一個活生生的證明,但也可能……是通往理解這一切的鑰匙。
林默輕輕握住零冰冷的手,試圖傳遞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安定。
“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看著肖雅,眼神裡疲憊與堅定交織,“為了活著的人,也為了……那些回不來的人。”
肖雅深吸一口氣,推了推眼鏡,將探測器屏幕上的數據流關閉。
“未儘的使命……”她輕聲重複著這個沉重的詞彙,仿佛在品味其中的苦澀與責任,“那就……繼續吧。”
守護現實的漫長使命,就在這間昏暗的儲藏室裡,在這片淪陷的土地上,悄然落在了他們傷痕累累的肩上。鑰匙失去了光芒,但握鑰匙的人,還必須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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