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寒冬凜冽刺骨，沈硯舟居住的部隊大院裡卻暖意融融。臘月二十八，星宇和沈玥兩家人分彆從麗江和昆明趕來，這是林溪去世後，這個家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團圓。
沈硯舟早早吩咐勤務員將屋子收拾得窗明幾淨，還特意在客廳裡添置了一棵掛滿紅燈籠的金橘樹。退休後的老省長此刻像個期待孩子回家的普通老人，不時走到窗前張望。
下午三點，星宇一家先到了。小星瀾裹成個棉花包，隻露出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一進門就奶聲奶氣地喊：“爺爺抱！”
這一聲讓沈硯舟眼眶發熱，他彎腰抱起孫女，動作略顯生疏卻極其輕柔：“瀾瀾重了，爺爺都快抱不動了。”
映真笑著遞上年貨：“爸，這是麗江的臘排骨，您最愛吃的。”
星宇環顧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屋子，注意到書房桌上攤開的相冊——正是林溪生前的照片集。他心中了然，父親是用這種方式讓母親也“參與”這次團圓。
一小時後，沈玥一家也到了。雙胞胎被裹在厚厚的羽絨服裡，像兩個小圓球。思源一進門就掙紮著要下地，搖搖晃晃地撲向沈硯舟；思泉則害羞地埋在爸爸肩頭，偷偷打量這個陌生的環境。
“叫外公。”沈玥柔聲引導。
思源含糊地發出“公”的音節，思泉有樣學樣，兩個稚嫩的聲音讓沈硯舟笑得合不攏嘴。這位在任時以嚴肅著稱的老省長，此刻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年夜飯的準備成了全家總動員。令人驚訝的是，沈硯舟係上圍裙親自下廚，說要露一手“沈家秘製紅燒肉”。星宇打下手，沈玥和映真包餃子，陸遠航則負責照看三個滿地爬的孩子。
廚房裡，沈硯舟一邊掌控著火候，一邊狀似隨意地問星宇：“聯盟最近那個鄉村振興項目，和地方政府合作得怎麼樣？”
星宇切菜的手頓了頓——父親居然連這個都清楚：“有些磨合，但總體順利。我們堅持社區主導，他們最初不習慣。”
“要給他們時間。”沈硯舟翻動著鍋裡的肉，“體製內做事有體製內的節奏，急不得。”
這番對話讓星宇恍如隔世。曾幾何時，父親對他的工作不是否定就是漠視，如今卻能平等交流，甚至給出中肯建議。
客廳裡，三個孩子很快熟絡起來。星瀾像個小主人，拉著雙胞胎的手教他們認牆上的照片：“這是奶奶，這是爸爸小時候...”
沈玥和映真一邊包餃子一邊閒聊。映真提到星瀾最近總問“奶奶去哪了”，讓沈玥想起自己兒時同樣的困惑。
“等孩子們再大些，我們好好跟他們講講媽媽的故事。”沈玥說，“不能讓媽媽隻活在相冊裡。”
團圓飯上桌時，窗外飄起了雪花。沈硯舟坐在主位，看著滿桌佳肴和圍坐的兒女孫輩，舉杯的手微微顫抖：“這杯酒，先敬你們媽媽。”
眾人肅然舉杯。思源似懂非懂地學著舉起自己的小杯子，咿呀說著什麼。
“小家夥說‘奶奶乾杯’呢。”映真翻譯道，引得大家又哭又笑。
席間，沈硯舟拿出三個紅包，卻不是直接給孩子們，而是讓他們“抓周”。思源一把抓住算盤，思泉抓了本書，星瀾則抓了支筆。
“好，好！”沈硯舟連連點頭，“思源將來精打細算，思泉學問深，瀾瀾文采飛揚。”
這番傳統與現代結合的安排，讓星宇和沈玥感受到父親用心之深。
飯後，孩子們在客廳玩耍，大人們圍爐喝茶。沈硯舟突然起身，從書房取出一本厚厚的筆記：“這是我這幾年整理的，關於基層治理的一些思考。你們看看對工作有沒有幫助。”
星宇接過筆記，翻開一看，裡麵不僅有理論分析，還有大量實際案例，甚至有針對創新聯盟項目的批注和建議。
“爸，您這是...”星宇一時語塞。
沈硯舟擺擺手：“退休了，時間多，就隨便寫寫。你們年輕人做的事業好，我們老一輩的經驗，或許能幫你們少走彎路。”
陸遠航認真翻閱著筆記，突然指著一處：“這個‘柔性治理’的案例，和我們最近遇到的困境很像。”
話題很快轉向工作討論。令人驚訝的是，沈硯舟對創新聯盟的理念理解得很深入，提出的建議既尊重他們的初心，又考慮了現實可行性。
“爸，您要是年輕二十歲，我一定拉您入夥。”星宇開玩笑說。
沈硯舟難得幽默回應：“現在也不老，可以當個顧問嘛。”
夜深了，孩子們相繼睡去。沈玥幫父親整理書房時，發現書桌上攤開著一本《嬰幼兒心理學》。
“隨便看看。”沈硯舟有些不好意思，“想著多了解孩子們的世界。”
沈玥抱住父親：“爸，謝謝您為我們做的一切。”
沈硯舟輕拍她的背，像她小時候那樣：“是爸爸該謝謝你們，讓我這個老骨頭重新找到活著的滋味。”
守歲時，窗外雪花紛飛，屋內暖意融融。三個孩子擠在一張床上睡得香甜，大人們輕聲聊著往事與未來。
零點的鐘聲敲響時，沈硯舟給每個孩子手腕係上紅繩，輕聲念著祝福。這個傳統的儀式，他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做過了。
“媽一定很欣慰。”星宇輕聲對沈玥說。
沈玥點頭，透過淚光看著父親專注的側臉。那個曾經遙不可及的父親，如今就坐在身邊，真實而溫暖。
這一夜，部隊大院的這棟小樓裡，春天提前到來了。不是節氣上的春天，而是心底冰封消融後，生機勃勃的春天。
當新年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戶，沈硯舟已經起床在廚房忙碌。星宇和沈玥相視一笑——記憶中，這是母親去世後，父親第一次主動準備年初一的早餐。
團圓飯的餘溫還在繼續，而更溫暖的，是重新連接的心，是跨越代溝的理解，是歲月洗禮後愈發珍貴的親情。
長河奔流，生生不息。而家庭的溫暖，永遠是這條河流最恒定的溫度，最深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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