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溫暖再次出現在人前時,棲梧宮的宮人們表現得一如既往。
娘娘萬安。大宮女捧著新製的春衫行禮,尚衣局說這料子日光下會浮暗紋,特意趕出來的。
溫暖接過衣裳,指尖撫過上麵精致的纏枝蓮——和蕭臨淵常服上的紋樣如出一轍。
陛下呢?
在尚書房見幾位大人。宮女抿唇一笑,特意吩咐說午膳要回來陪娘娘用。
這樣的對話太過尋常,仿佛那三日暗室從未存在。隻有溫暖自己知道,當夜風吹動珠簾時,她會突然驚醒,本能地尋找那個玄色身影。
——恐懼被馴化成依賴。
——孤獨被扭曲成渴求。
而帝王享受著這一切。
金鑾殿上,大臣們悄悄交換著眼色。
今日的帝王眉梢舒展,朱筆批閱奏折時甚至未因邊關急報而震怒,隻淡淡一句“按例處置”便揭過。戶部尚書壯著膽子上前,提及江南水患撥款一事——這本是極易觸怒新帝的話題,誰知蕭臨淵隻略一沉吟,便準了追加三十萬兩賑災銀,並安排了心腹去監察。
“陛下近日……心情甚佳啊。”退朝後,老丞相捋須低語。
禮部侍郎偷瞥一眼帝王離去的背影,玄色龍袍下擺掠過殿階,步伐竟透出幾分輕快。
“莫不是因那位溫貴妃?”
眾人噤聲,卻心照不宣。
棲梧宮內,溫暖正伏在案幾上畫一幅小像。
炭筆勾勒出孩童輪廓——紮著雙髻的小女孩蹲在院子裡,指尖輕觸一朵將開的牡丹。那是五歲的她,生母沈氏尚在,父親會將她扛在肩頭摘杏子。
“畫的是誰?”蕭臨淵不知何時立於身後,掌心覆上她執筆的手。
溫暖筆尖一頓,仰頭時發絲掃過他下頜:“是臣妾小時候。”她指著畫中牡丹,笑意柔軟,“那時臣妾頑皮,非要學母親給花澆水,結果淹死了三株名品,被罰抄了十遍《女誡》……”
帝王忽然捏住她下巴,眸光幽深:“你母親……待你很好?”
“嗯。”她垂眸,指尖無意識摩挲畫紙,“可惜臣妾八歲時,她便病逝了。”
蕭臨淵沉默良久,忽然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向窗邊軟榻。畫紙飄落在地,被他用腳尖輕輕挑起,收入袖中。
“陛下?”溫暖疑惑地眨眼。
“繼續說。”他把她圈在懷裡,下頜抵著她發頂,“朕想聽。”
他想知道她的一切。
童年的歡愉,失去的痛楚,甚至那些與他無關的、瑣碎的光陰。
溫暖怔了怔,忽然輕笑出聲。她蜷進他懷中,講起偷吃供果被繼母發現時的窘迫,講起弟弟溫鈺出生時自己偷偷捏他臉蛋的竊喜……
蕭臨淵聽著,指節纏繞她一縷青絲,忽然打斷:“若朕早些遇見你……”
話未說完,窗外驚起飛鳥。
溫暖仰頭,望見他眼底翻湧的暗色——那是屬於野獸的獨占欲,夾雜著一絲罕見的、近乎稚拙的遺憾。
她心尖一顫,湊上去吻他的唇角:“現在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