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聲剛過,棲梧宮外便下起了細雨。
雨絲輕敲窗欞,在青石階上濺起細碎的水花。守夜的宮女將廊下的宮燈又挑亮了些,暖黃的光暈透過茜紗窗,在寢殿的地磚上投下搖曳的影。
夜深人靜時,棲梧宮的燭火總要留一盞。
溫暖蜷縮在錦被裡,指尖無意識地攥著蕭臨淵的衣襟。窗外忽有驚雷滾過,她睫毛顫了顫,猛地睜開眼
眼前一片昏暗,隻有床畔一盞微弱的宮燈映出朦朧的光暈。
她呼吸微促,下意識去摸身側——直到觸到溫熱的軀體,緊繃的脊背才緩緩放鬆。
“……陛下。”她嗓音微啞,帶著未散的惶然。
蕭臨淵睡眠極淺,幾乎在她指尖碰到他的瞬間就已清醒。他手臂一攬,將她按進懷裡,掌心撫過她後頸:“做噩夢了?”
溫暖搖頭,臉頰貼在他心口,聽著沉穩的心跳聲,才低聲道:“……隻是太黑了。”
暗室三日留下的後遺症。
她怕黑,怕寂靜,怕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
帝王喉結微動,指腹摩挲她腕上早已消失的紅痕。
他馴服了她。
用鎖鏈,用黑暗,用那些不容抗拒的懲罰,將她一點點雕琢成最契合掌心的模樣。可當她真的瑟縮著依賴他時,他心底又湧起一股陌生的躁意——
他竟後悔了。
後悔那三日太過急切,後悔手段太過生硬,後悔讓他的珍寶蒙上陰翳。
“怕什麼?”他捏住她下巴,逼她抬頭,卻在看清她濕潤的眼睫時,語氣不自覺放軟,“朕在這裡。”
溫暖仰臉望著他,忽然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整個人貼上來,像是雛鳥蜷進唯一的暖源。
蕭臨淵呼吸一滯。
她鮮少這樣主動,這樣毫無保留地貼近。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浮木,唯一的依存。
這份依戀太過純粹,甚至讓他生出幾分狼狽。
於是他開始彌補。
鎖鏈徹底收起,寢殿的燈燭徹夜不熄,甚至允許她在宮人陪同下踏出內殿,一步步擴大她的囚籠。
他以為這是恩賜。
直到某日批閱奏折時,無意瞥見她獨自站在廊下,伸手去接飄落的棠花,唇角揚起一抹極淺的笑——
那一瞬,他竟想將整座禦花園都捧到她麵前。
“陛下?”溫暖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將他從思緒中拉回,“……您在想什麼?”
蕭臨淵垂眸,望進她澄澈的眼底。
“在想……”他拇指碾過她唇瓣,嗓音低沉,“明日帶你去太液池看新開的睡蓮。”
溫暖眼睛倏地亮起,像星子落進春水。
帝王勾唇,低頭吻住她。
他終究是矛盾的。
既想將她永遠禁錮在方寸之地,又想看她眼中盛滿歡喜的光。
翌日清晨,朝堂上的大臣們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
向來勤勉的帝王今日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戶部尚書的奏報尚未說完,蕭臨淵便已抬手打斷:此事明日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