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設在太液池畔的水榭,蘇玉瑤的席位被安排在靠近回廊的角落。她機械地夾著麵前的龍井蝦仁,卻嘗不出任何滋味。耳邊儘是貴婦們壓低的議論聲:
聽說陛下親自盯著尚宮局改了三次鳳袍樣式...
何止!昨兒個還見侍衛往棲梧宮抬了整箱的南洋珍珠...
最難得是那對龍鳳胎,聽說陛下現在下朝就...
銀箸突然從指間滑落,在青玉碟上撞出清脆的聲響。周遭瞬間安靜,幾道探究的目光刺得蘇玉瑤脊背發涼。
世子夫人可是不適?身旁的承恩公夫人假意關切,要不要喚太醫?
蘇玉瑤強撐著搖頭,卻瞥見對方腕間熟悉的翡翠鐲——那是去年林景修送給柳姨娘的,如今竟戴在了這位夫人手上。
失陪。她猛地起身,打翻了半盞桃花釀。茜色酒液在桌布上洇開,像極了當年宮宴時溫暖裙擺的顏色。
逃到僻靜處,蘇玉瑤扶著假山劇烈喘息。指甲深深掐進石縫裡的青苔,卻壓不住心頭翻湧的酸楚。
水榭方向突然傳來陣陣驚呼。她轉頭望去,隻見漫天煙火下,蕭臨淵正將溫暖打橫抱起,小心翼翼避開她尚未痊愈的腰腹。帝後的身影倒映在太液池中,被粼粼波光揉碎又拚湊,宛如一場觸不可及的幻夢。
看夠了嗎?
陰冷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蘇玉瑤駭然回頭,對上一雙毒蛇般的眼睛——是柳姨娘。這個曾經在她麵前卑躬屈膝的女子,如今正撫著微凸的小腹冷笑:
夫人再不回去,世子爺該著急了。指尖撫過發間那支熟悉的金步搖,畢竟...今晚可是妾身侍寢的日子呢。
回府的馬車裡,林景修滿身酒氣地數落:今日為何不去給皇後娘娘敬酒?你知不知道...
夫君。蘇玉瑤突然打斷他,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入府多年無所出,你休了我吧。
林景修一愣,隨即像聽到什麼笑話般嗤笑出聲:休你?他掀開車簾指向皇宮方向,那位最重名聲,你讓我這時候休妻?
車窗外,最後一朵煙花在天際綻開。璀璨的光芒照亮了蘇玉瑤慘白的臉,也照亮了她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
——原來從始至終,她連退場都身不由己。
——而那個曾被她輕賤的溫暖,卻活成了她永遠無法企及的夢。
侯府最偏遠的院落裡,蘇玉瑤對著銅鏡一根根拔去鬢邊的白發。窗外秋雨淅瀝,將牆角那株海棠打得七零八落。
少夫人...貼身丫鬟捧著冷掉的湯藥,聲音發顫,柳姨娘說,這月的月例銀子要減半...
蘇玉瑤冷笑一聲,將梳篦重重拍在妝台上。自從柳姨娘誕下庶長子,她這個正室夫人就成了府裡最尷尬的存在。娘家早在她第三次小產後就斷了往來,如今連貼身婢女都敢陽奉陰違。
聽說陛下為皇後娘娘...丫鬟突然噤聲。
說下去。蘇玉瑤猛地轉身,指甲掐進掌心。
說...說在棲梧宮辟了處溫泉,專門給娘娘調養身子...
銅鏡中映出一張扭曲的臉。蘇玉瑤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那個曾經被她可憐囚在深宮的溫暖,如今被帝王捧在掌心嗬護;而自以為逃出牢籠的她,卻成了真正的囚徒。
每月初一,蘇玉瑤都會被允許去大相國寺上香。這是她唯一能打探外界消息的機會。
聽說了嗎?前兒個陛下又罷朝了...
可不是,就為皇後娘娘晨起頭疼...
嘖嘖,那對龍鳳胎...
蘇玉瑤死死攥著佛珠,突然插話:帝後當真恩愛?就沒有...爭執的時候?
香客們像看瘋子似的看著她:夫人說笑呢?誰不知道陛下為娘娘連奏折都搬去棲梧宮批...
回府的路上,她特意繞道茶樓,花了最後一隻金鐲買通說書人:我要聽...帝後不和的秘聞。
說書人麵露難色:這...小老兒隻聽說,上月有官員提議選秀,第二日就被派去治理黃河了...
臘月裡的一場大雪後,侯府傳出世子夫人瘋了的消息。
整日念叨著什麼他本是個瘋子...
昨兒個竟把柳姨娘推倒在雪地裡...
聽說還撕了皇後娘娘的畫像...
沒人看見蘇玉瑤半夜驚醒時,是如何對著虛空喃喃自語:我沒有選錯...他那樣的人,遲早會原形畢露...
可府中下人的閒聊依舊刺耳:
聽說陛下為皇後娘娘罷元宵宮宴,改去驪山彆苑靜養——
蘇玉瑤縮在床角,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
開春時,侯府側門抬出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首。據說那位瘋癲的世子夫人是吞金自儘的,死前還撕爛了一本《周史·後妃傳》。
而同一天的棲梧宮裡,溫暖正倚在蕭臨淵懷中賞櫻。帝王突然捏住她下巴:聽說...有人覺得朕是瘋子?
溫暖眨眨眼,將剝好的葡萄輕輕喂進他嘴裡:那陛下可要瘋一輩子才好。
——有人窮儘一生想證明的選擇,
——不過是彆人早已放下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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