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太宸殿外。
謝衍與謝琮肅立於殿前廊下，等候內侍通傳。宮牆巍峨，琉璃瓦在日光下流淌著炫目的金輝，空氣中彌漫著莊嚴肅穆的氣息。
不多時，禦前大太監常玉躬身出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兩位殿下，皇上宣召。”
兩人整理了一下衣袍，一前一後步入大殿。
殿內光線略暗，彌漫著淡淡的龍涎香氣。皇帝謝錚正坐在禦案之後，身著明黃常服，雖麵帶些許疲憊，但目光依舊銳利深沉。
“兒臣參見父皇。”
“兒臣參見父皇。”
二人齊聲行禮。
“平身吧。”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江南之事，朕已覽過你們的奏報。此番差事，你們辦得不錯，雷厲風行，證據確鑿，未引起大的動蕩，朕心甚慰。”
“為父皇分憂，乃兒臣本分。”謝琮率先開口，言辭得體。
謝衍則隻是微微頷首，並未多言。
皇帝又細問了幾處關節，二人一一謹慎作答。君臣父子間就江南案件又議了一刻鐘，皇帝這才露出些許倦色，擺了擺手：“罷了，具體細則，明日朝會再議。你們一路辛苦，先回府歇息吧。”
“謝父皇體恤。”二人行禮，正欲告退。
皇帝卻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目光落在謝衍身上，帶著幾分尋常父親的隨意，問道：“朕聽聞，老七你從江南帶了個人回來？”
殿內氣氛微不可察地凝滯了一瞬。
謝衍抬眸，對上皇帝的視線，神色並無半分躲閃，坦然道：“是。溫氏女，溫暖。”
皇帝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意外，呷了口茶，語氣平淡：“哦？難得見你對女子上心。收了便收了吧，安置在府裡好生待著便是。”於皇帝而言，兒子收個把女人，尤其是商賈之女，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甚至比與朝中重臣聯姻更讓他省心。他不過是難得見這冷情的兒子有了喜好，還主動收下一女子，隨口多問兩句。
然而，謝衍接下來的話卻讓皇帝放下茶盞的動作微微一頓。
“兒臣欲請旨，冊封溫氏為王府側妃。”
聲音平穩，卻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皇帝抬起眼，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這個第七子。見他麵容冷峻，眼神堅定，絕非一時玩笑。
“側妃？”皇帝微微蹙眉，“老七，你可想清楚了？她畢竟是商賈之女，出身低微，於你並無助益。”皇室納妃，縱是側妃，也往往考量其家世背景，以期相互扶持。一個江南商賈之女，除了顏色好些，還能有什麼？
謝衍迎上皇帝的目光，語氣淡漠卻異常強硬：“商賈之女又如何？家世地位，於皇家而言，重要，也不重要。”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再顯赫，還能顯赫過天家去？兒臣……對那位置並無太多想法，隻需合心意之人相伴足矣。”
他真正想給的，其實是正妃之位。但他深知，若此刻提出，必然引來軒然大波，父皇絕無可能應允。一個側妃，既彰顯了他的重視，又尚未逾越父皇心中對“規矩”和“體統”的底線，反而更容易達成。更重要的是，他清楚父皇的心思——兒子們若與權勢過盛的朝臣聯姻，結黨營私，才是父皇真正忌憚的。他選擇一個毫無根基的商賈之女，在父皇看來，或許反而是“安分”、“無意爭儲”的表現。
果然，皇帝聽完謝衍的話，沉吟了片刻。
他看向謝衍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既有對兒子終於開竅懂得親近女子的些微欣慰，又有對其選擇如此出身女子的不解，但更深層的，確實如謝衍所料，是一絲放鬆和……滿意。
一個商賈之女，毫無根基，背後牽扯的不過是些銀錢利益，與朝堂權力無涉。老七將她抬為側妃，絕不會助長任何外戚勢力，甚至隱隱透露出他對那個至高之位興趣寥寥的態度。這比起其他幾個兒子變著法想與軍中、重臣家族聯姻，實在是讓人放心得多。
“罷了，”皇帝最終揮了揮手，語氣聽不出喜怒，“你既喜歡，朕便準了。一個側妃之位，朕還給得起。隻是……”他目光微沉，“既給了名分，便要好生約束，守好規矩，莫要失了皇家體麵。”
“兒臣遵旨。謝父皇恩典。”謝衍躬身行禮，垂下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意料之中的光芒。
“行了，都退下吧。”皇帝顯出了倦容。
“兒臣告退。”
謝衍與謝琮再次行禮，緩緩退出了太宸殿。
殿外陽光刺目。謝琮快步跟上謝衍，壓低聲音，難掩驚訝：“老七，你……你來真的？側妃？”
謝衍腳步未停，目視前方，隻淡淡應了一聲：“嗯。”
謝琮看著他冷硬的側臉，最終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化作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他這七弟，要麼不動心，一動心便是雷霆萬鈞之勢啊。
太宸殿內，香爐中的龍涎香依舊嫋嫋盤旋。
皇帝謝錚並未立刻重新投入政務，他靠在龍椅背上，目光略顯空茫地望著殿門方向，仿佛還能看到那兩個兒子離去的身影，特彆是老七那挺拔卻冷硬如鐵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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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氏女……溫暖……”他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禦案，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竟能讓他那個素來對女色淡漠、心思幾乎全撲在政務的七兒子，不僅親自從江南帶回，還如此鄭重其事地請求冊封為側妃？這簡直不像老七會做出來的事。
他沉吟片刻，揚聲喚道：“常玉。”
一直垂手侍立在陰影中的大太監常玉立刻悄步上前：“奴才在。”
“去查查，老七從江南帶回來的那個溫氏，底細是否乾淨？除了商賈之女，可還有彆的牽扯？”皇帝的聲音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
“嗻。”常玉躬身應下，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皇家影衛的效率極高，不過半個時辰，關於溫暖及其家世的最基本信息便呈送到了皇帝案頭。果然如謝衍所言，江南巨富溫家嫡女，家世清白，除了錢財豐足，與朝堂各方勢力均無任何瓜葛，甚至因其商賈身份，連結交中等官員都頗為勉強。
皇帝看著那寥寥數語的簡報，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放鬆感。
果然隻是個商賈之女。顏色好些，或許還有些特彆的性情，才能引得老七這般反常。但終究，根基淺薄，無足輕重。
他放下簡報，身體向後靠去，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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