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殿，更是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皇室宗親、勳貴重臣及其家眷幾乎都已到場，按照品級地位依次落座。看到謝衍帶著溫暖進來，殿內有過一刹那極其細微的寂靜，隨即又恢複了喧鬨，隻是不少人的目光依舊似有若無地瞟向這邊。
謝衍目不斜視，直接帶著溫暖走向皇子席位區域。四皇子謝琮及其妃沈氏已然在座。看到他們，謝琮眼中閃過明顯的笑意，衝謝衍擠了擠眼，又對溫暖友善地點了點頭。四皇子妃沈氏則微笑著向溫暖頷首致意，目光溫和。
溫暖依禮微微屈膝回禮，動作流暢自然，無可挑剔。
落座後，謝衍的手依舊沒有鬆開她，反而就那樣自然地放在自己的膝上，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之下。這個細微的動作，落在無數有心人眼中，含義不言自明。
溫暖能感覺到更多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但她隻是垂眸看著眼前的杯盞，姿態溫順而端莊。有他在身邊，那份最初的緊張竟真的漸漸平息下去。
不久，帝後駕到，眾人起身跪迎。山呼萬歲之聲震耳欲聾。
盛宴正式開始。珍饈美饌如流水般呈上，歌舞伎樂翩然登場，一派盛世祥和景象。
期間，難免有宗室長輩或與謝衍相熟的官員前來敬酒寒暄。謝衍大多時候隻是冷淡應對，偶爾才回上一兩句。但當有人將話題引向溫暖，或試圖與她搭話時，他總會不動聲色地接過話頭，或是以簡單的“她初來京城，尚不熟悉”為由擋回去，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輕易試探。
溫暖樂得清靜，隻在他需要時，配合地露出得體的微笑，並不多言。她的安靜與低眉順眼，反倒讓一些原本想看熱鬨或挑錯處的人覺得無趣。
酒過三巡，氣氛愈加熱絡。皇帝心情似乎頗佳，目光掃過台下，最終落在了謝衍這一席，笑著開口道：“老七，朕瞧著你身邊這位，便是溫氏？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瞬間，整個瓊華殿的目光再次齊刷刷地聚焦過來！
溫暖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謝衍。謝衍輕輕捏了捏她的手，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起身，溫暖也立刻跟著起身，垂首斂目。
“回父皇，正是溫氏。”謝衍聲音平穩。
溫暖依著規矩，緩緩抬起頭，目光謙恭地望向禦座方向，並不敢直視天顏。
皇帝打量了她片刻，隻見燈下女子容色傾城，氣質沉靜溫婉，行禮的姿態規矩十足，並無絲毫商賈之女的怯懦小家子氣，倒比許多京中貴女更顯端莊。他撫須點了點頭，語氣和藹：“嗯，不錯。既入了皇家，往後便需謹守本分，好生侍奉老七，為皇家開枝散葉。”
“是，臣妾謹遵皇上教誨，定當恪儘職分。”溫暖聲音清越柔婉，再次屈膝行禮。
“好，賞。”皇帝顯然頗為滿意，揮了揮手。常玉立刻端上一盤早已備好的賞賜，皆是綾羅綢緞、珠寶首飾。
“謝皇上恩典。”溫暖與謝衍一同謝恩。
這一幕，徹底奠定了溫暖在今晚宮宴、乃至在整個京城社交圈的地位——皇帝親口認可、瑞王極度愛重的側妃。
之後，再無人敢明麵上流露出任何輕視之意。
宴至後半，溫暖才在謝衍的默許下，隨著四皇子妃沈氏等女眷暫離席間，前往偏殿更衣休息。
偏殿內，暖香融融。幾位王妃命婦見到溫暖，態度皆十分客氣，甚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討好。四皇子妃沈氏一直溫和地陪在她身邊，偶爾為她引見幾位性情溫和的宗室女眷，巧妙地幫她化解了一些細微的尷尬。
溫暖心知肚明，這一切的優待，皆源於殿外那個守護著她的男人。
當她重新回到瓊華殿，走向自己的席位時，謝衍的目光立刻捕捉到她，直到她安然落座，他才收回視線，繼續與身旁的四皇子低聲交談。
溫暖看著他冷峻的側臉，心中一片寧靜。
中秋宮宴直至亥時末方散。帝後起駕回宮，眾臣及家眷方才依序告退。
出了瓊華殿，夜風帶著深秋的涼意拂麵而來，吹散了殿內積聚的喧囂與悶熱。溫暖微微瑟縮了一下，下一瞬，一件帶著體溫和熟悉清冽氣息的玄色披風便落在了她的肩上。
謝衍親手為她係好披風帶子，他的指尖偶爾擦過她的下頜，帶來細微的觸感。
“累了？”他低頭看她，聲音在寂靜的宮道上顯得格外低沉。
溫暖攏了攏寬大的披風，將自己裹緊，仰頭對他露出一抹清淺卻真實的笑意：“還好。多謝殿下。”有驚無險地度過這場宴會，此刻鬆懈下來，確實感到些許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輕鬆。
謝衍沒再說什麼，隻是很自然地再次握住她的手，牽著她走向等候的馬車。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牢牢地包裹著她的微涼，驅散了夜寒。
馬車平穩地駛離皇宮，車廂內隻餘車輪碾過青石路的轆轆聲。溫暖靠著車壁，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逐漸稀疏的燈火，輕輕籲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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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適應？”謝衍的聲音在對麵響起。他並未看她，目光也落在窗外，但顯然注意到了她細微的歎息。
溫暖轉過頭，搖了搖頭：“沒有。隻是……比想象中要累人些。”她頓了頓，輕聲道，“方才，謝謝殿下。”謝謝他一直將她護在身後，替她擋去所有明槍暗箭。
謝衍這才將目光轉向她，車廂內光線昏暗，但他的眼眸卻亮得驚人：“本王說過，萬事有本王。”他語氣平淡，卻重若千鈞。
溫暖心中微動，正欲再說些什麼，卻見謝衍似想起了什麼，又道：“過幾日便是休沐。”
溫暖眨了眨眼，一時沒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本王休沐。”他看著她的眼睛，補充道，“帶你去城中走走。”
溫暖愣住了，隨即，一種鮮明的、毫不掩飾的驚喜之色瞬間染亮了她的眼眸：“殿下是說……出去遊玩？”自打入京，她便一直在這王府深院之中，至多在王府花園走走，從未踏出過王府大門一步。京城的繁華，她隻在來時馬車上看過幾眼。
看著她眼中驟然迸發的光彩和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期待，謝衍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喜歡看她這般生動的模樣，不再是那個總是溫順沉靜、仿佛隔著一層紗的側妃。
“嗯。”他壓下唇角想要上揚的衝動，維持著一貫的冷峻，但語氣卻不由自主地放緩了些，“想去何處？”
“都可以！”溫暖幾乎是立刻答道，聲音裡帶著難得的雀躍，“聽說京城西市極是熱鬨，還有好多江南沒有的小吃玩意兒……”她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態，連忙收斂了些許，但眼眸依舊亮晶晶地望著他，“殿下安排便好，都聽殿下的。”
看著她這副想矜持又掩不住開心的模樣，謝衍心底那處柔軟的地方又被戳了一下。他伸出手，不是握住，而是用指腹輕輕蹭了蹭她因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頰。
“好。”他隻回了一個字，卻是一個鄭重的承諾。
隻是帶她出去走走這般簡單的事，便能讓她如此開懷。謝衍忽然覺得，自己或許早該如此。
他的珍寶，不該隻被藏在深院高牆之內，也該去看看外麵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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