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傅璟深的動作僵在半空中。
那聲淒厲的、飽含恐懼的“不要——”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穿了臥室裡溫暖靜謐的空氣,也狠狠紮進了他的心臟。他從未聽過林晚發出這樣的聲音,即使在暗巷被挾持、在倉庫被縛時,她也始終保持著一種近乎倔強的冷靜。
可現在,這聲音裡隻有全無防備的、純粹的驚懼。
幾乎是本能反應,他彎下腰,那雙慣於簽署億萬合同、操縱市場風雲的手臂,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輕柔,將她顫抖的身體整個環抱住。
“林晚?”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剛醒時的沙啞,試圖喚回她的神智。
陷入夢魘的人兒卻毫無所覺,仿佛正被無形的惡魔拖拽向深淵。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胸膛,細密的冷汗迅速浸濕了他絲質睡衣的布料,帶來一片冰涼的觸感。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他腰側的衣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走開…彆過來…求你了…”
她嗚咽著,含糊的囈語裡帶著哭音,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傅璟深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緊了,一種陌生的、酸澀的情緒洶湧而上,幾乎讓他窒息。他不懂這種情緒是什麼,邏輯數據庫裡搜索不到對應的名詞,隻覺得難受,比任何商業談判失利、比任何生理上的傷痛都要難以忍受。
他該怎麼做?
按照《高效能人士的七個習慣》或是《博弈論》裡的知識,此刻應該理性分析噩夢的成因,或者用冷水使她清醒。但直覺,一種他幾乎不曾依賴過的、非理性的東西,在強烈地否決這個方案。
他記得資料裡說過,擁抱能增加安全感。
於是,他收緊了手臂,將她更深地、更密實地嵌入自己懷中。他的下頜輕抵著她的發頂,鼻尖縈繞著她發間淡淡的、屬於他慣用洗發水的冷冽清香,此刻卻奇異地混合著她自身溫暖的氣息。他生澀地,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後背。動作僵硬,卻帶著一種全力以赴的認真。
“沒事了。”他重複著,聲音低啞,“我在這裡。”
承)
懷中的顫抖,在他的笨拙安撫下,竟真的漸漸平息下來。
那一聲聲沉穩的心跳透過胸腔傳來,規律而有力,像錨點,一點點地將她從噩夢中那片血腥粘稠的黑暗裡拖拽出來。
林晚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視線最初是模糊的,感官先於視覺複蘇。她感受到的是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鼻尖是熟悉的、帶著雪鬆味的男性氣息,混雜著一絲極淡的藥水味道——那是他肩傷換藥後留下的。她被這種氣息完全包裹著,安全得不像話。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正像隻八爪魚一樣緊緊纏著傅璟深,臉頰緊貼著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睡衣下緊實的肌理線條和溫熱的體溫。
“!”
意識瞬間回籠,所有的困倦與迷蒙被炸得粉碎。
她猛地抬起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傅璟深正低著頭看她,眼神不再是平日那種無機質的審視或精準的評估,裡麵翻湧著一些她看不懂的、複雜的情緒——有關切,有探究,還有一絲…她不敢確認的疼惜。
臥室的睡眠燈散發著昏黃柔和的光暈,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也將他此刻專注的神情映照得無比清晰。
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晚的臉頰“唰”地一下變得滾燙,血液轟隆隆地往頭上湧。她甚至能感覺到耳根都在發燙。她慌忙鬆開還攥著他衣服的手,試圖從他懷裡掙脫出來,身體下意識地往後挪。
“對、對不起,傅總…”她的聲音還帶著噩夢初醒的微啞和一絲驚慌失措,“我…我做噩夢了…是不是嚇到你了?”
她的退縮,讓傅璟深感到一陣莫名的空落。懷抱裡驟然失去那份溫軟和重量,冰冷的空氣乘虛而入,讓他很不適應。他微微蹙了下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伸手,用指腹輕輕擦過她的眼角。
那裡,一片濡濕。
林晚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渾身一僵,仿佛被定身法定住。
傅璟深看著自己指尖那點晶瑩的水痕,眸色更深。他抬起眼,目光鎖住她微微泛紅的眼眶,那裡還殘留著未散儘的恐懼和水汽。
“哭了。”他陳述,語氣平淡,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林晚心湖,激起層層漣漪。
轉)
“哭了”這兩個字,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林晚一直強行壓抑的情緒閘門。
一直以來,她都在努力扮演一個冷靜、堅強、識大體的“合約女友”。無論是在工作中麵對排擠,還是在傅家麵對審視,甚至在麵對綁架的生死危機時,她都告訴自己不能垮,不能露怯。
可此刻,在這個剛剛從噩夢驚醒的、意誌力最薄弱的淩晨,在這個唯一見證了她狼狽與脆弱的男人麵前,他那句平淡的“哭了”,瞬間擊潰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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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後怕、長久以來獨自承受的壓力、對未知過去的恐懼…無數種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她猛地低下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此刻失控的表情,但瘦削的肩膀卻開始無法抑製地輕輕聳動。起初隻是無聲地流淚,漸漸地,細微的、壓抑的啜泣聲從喉間逸了出來,像受傷的小獸在低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