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的溫度驟然消失，留下一片空落落的涼意。林晚下意識地蜷了蜷手指，低聲道：“謝謝。”
她端起杯子，小口地啜飲著溫熱的牛奶，甜暖的液體滑入胃中，稍稍驅散了些許寒意和不安。
傅璟深就站在她對麵，隔著一個料理台的距離，重新拿起了那瓶冰水，卻沒有喝，隻是無意識地用指尖摩挲著冰冷的瓶身。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眼睫上，那裡似乎還殘留著噩夢驚醒後的濕意。
“還在做噩夢？”他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這個問題超出了契約範疇，屬於純粹的私人關心。
林晚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沒有抬頭，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需要安排心理乾預嗎？”他按照自己的邏輯提供解決方案，“顧言澈認識頂級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治療師。”
“不用了。”林晚搖搖頭，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固執，“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她不是嬌弱的花朵，風雨過後就需要全方位的嗬護。她有自己的韌性和修複能力。
傅璟深沉默地看著她，沒有堅持。他發現自己開始尊重她的這種“固執”，甚至……有些欣賞。
“你呢？”林晚忽然抬起頭，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反問了一句。問完她就有些後悔了，這似乎也越界了。
傅璟深顯然沒料到她會反問，眸中閃過一絲極快的愕然。他習慣於掌控和詢問，很少成為被關心的對象，尤其是這種涉及私人感受的關心。
“我不需要那麼多睡眠。”他避重就輕地回答，這是他一貫的說辭。
林晚卻從他的眉宇間捕捉到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這個仿佛永遠精密、永遠強大的男人，似乎也並非堅不可摧。這個認知，讓她心裡某個角落微微動了一下。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但之前那種尷尬的氣氛卻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寧靜的和諧。他們各自捧著屬於自己的飲品——一杯熱牛奶，一瓶冰水——站在午夜的廚房裡，像兩個在茫茫夜海中偶然相遇的孤舟，共享著這片短暫的、與世隔絕的靜謐。
“今天的月亮很亮。”林晚看著窗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她隻是想打破這過分的安靜，隨便找點話題。
傅璟深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月光如水銀瀉地，將庭院裡的盆景鬆映照得如同水墨畫。
“嗯。”他應了一聲，頓了頓，補充道，“比昨晚亮度提升了大約17.3。”
林晚聞言，差點被牛奶嗆到。她轉過頭，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他。這個人，連欣賞月色都能用數據量化嗎？
然而，就在她轉頭的瞬間，似乎看到傅璟深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弧度太小，消失得太快，讓她幾乎以為是燈光下的錯覺。
合）
一杯牛奶見底，身體的寒意被驅散，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了不少。林晚將空杯衝洗乾淨，放回原處。
“我喝完了，先回去了。”她輕聲說，“晚安，傅先生。”
“晚安。”傅璟深看著她，喉結微動，最終還是隻吐出了這兩個字。
林晚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廚房，纖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昏暗裡。
廚房裡隻剩下傅璟深一人，以及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屬於她的淡淡馨香。他低頭，看著手中那瓶幾乎沒喝的冰水，瓶身凝結的水珠已經濡濕了他的掌心，一片冰涼。
他擰開瓶蓋，仰頭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體劃過喉嚨，卻沒能澆滅心底那股莫名升騰起的、陌生的暖意。他回想起她方才那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和他自己那瞬間不受控製的、微小的嘴角牽動。
那是什麼感覺？
他無法用已有的數據庫進行匹配和分析。
沉默地在原地站了許久，他終於也離開了廚房，回到了那個空曠冰冷的主臥。躺在床上時，他破天荒地沒有立刻開始進行睡眠嘗試或者思考商業策略。
他的鼻尖，似乎還縈繞著那混合著牛奶香氣的、屬於她的味道。
而回到客房躺在床上的林晚，同樣沒有立刻入睡。手背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灼熱的觸感，腦海裡反複回放著他在暖光下的側影，以及那個……或許是錯覺的、微不可查的笑容。
這一夜，兩顆原本沿著平行軌道運行的心，因一場噩夢與一瓶冰水，在午夜的廚房裡，產生了第一次無聲卻深刻的交彙。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林晚在逐漸沉入夢鄉前，最後一個模糊的念頭是：原來，那個看似永遠活在數據和規則裡的男人，掌心也會有如此……近乎滾燙的溫度。
而主臥裡，傅璟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得出了一個暫時性的結論：林晚的存在，雖然會引發他係統的異常波動，但似乎……並不全然是件需要排除的故障。
他甚至開始無意識地回想，微波爐加熱牛奶，設定的最佳時間和功率應該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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