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空氣凝滯如鉛。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天光,隻有角落裡一盞落地燈散發著昏黃渾濁的光暈,如同垂死病人微弱的呼吸。
沈聿深深陷在沙發裡,高大的身軀此刻卻如同被抽去了骨骼,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姿態癱軟著。昂貴的西裝外套滑落在地毯上,無人拾起。溫伯注射的“特效鎮定劑”如同最粘稠的瀝青,徹底包裹了他的意識,將他拖入一片光怪陸離、充滿扭曲囈語的黑暗深淵。
藥境:
他站在一片無垠的、粘稠的黑色沼澤中。腳下是冰冷的淤泥,每一步都深陷其中,發出令人作嘔的噗嗤聲。頭頂是低垂的、翻滾著暗紅色漩渦的天空,如同凝固的血塊。空氣中彌漫著鐵鏽、消毒水和……嬰兒微弱的、斷斷續續的啼哭聲。
那哭聲若有若無,仿佛來自沼澤深處,又仿佛就在耳邊。
“孩子……我的孩子……”沈聿深在粘稠的泥沼中艱難跋涉,喉嚨裡發出嘶啞的、意義不明的低語。他想尋找那哭聲的來源,視線卻如同蒙上了厚重的血霧,模糊不清。淤泥下,似乎有無數隻冰冷的手在拉扯他的腳踝,要將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突然,前方的淤泥翻滾起來!一個巨大的、由無數燃燒的財務報表和股權證書組成的旋渦憑空出現!漩渦中心,父親沈崇山那張布滿血汙的臉扭曲著浮現,他僅存的一隻眼睛另一隻插著那支染血的金筆)死死盯著沈聿深,發出無聲的、怨毒的咆哮!
“逆子……篡位者……沈家……毀在你手裡……”怨毒的意念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入沈聿深的腦海!
沈聿深痛苦地抱住頭,想要嘶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腳下的拉扯力量驟然增強!他猛地向下沉去!
冰冷的、腥臭的泥漿瞬間淹沒口鼻!窒息感扼住了喉嚨!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湮滅的瞬間——
一點微弱的、綠色的光芒,如同穿透厚重烏雲的星辰,極其頑強地在血色的旋渦邊緣亮起!光芒很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人心的溫暖。
星光!
是那個孩子!
沈聿深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那點微光伸出手!淤泥中的手沉重無比,仿佛不屬於自己。指尖……似乎……極其遙遠地……觸碰到了那微光的邊緣?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暖意,順著指尖流入了冰冷絕望的心底。
就在這時——
“嘀嘀嘀!嘀嘀嘀!!”
那熟悉的、尖銳刺耳的胎心警報聲,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再次撕裂了藥境的幻象!
綠色的星光驟然熄滅!
冰冷的淤泥和燃燒的旋渦再次將他吞噬!
沈聿深在沙發上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的嗚咽。冷汗如同瀑布般從他額頭滾落,浸透了襯衫。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瘋狂地轉動。
沈氏集團總部,頂層董事長辦公室。
這裡剛剛經曆了一場無聲的血洗。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雪茄殘留的辛辣和一種……冰冷的恐懼。巨大的辦公桌後,屬於沈聿深的寬大座椅空懸著。
溫伯站在辦公桌前,背對著門口。他脫去了標誌性的管家白手套,一雙骨節分明、保養得宜的手,此刻正穩穩地握著那支屬於沈崇山、又被沈聿深短暫持有、如今沾染了新舊兩代主人血腥氣的金筆。
筆尖在燈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寒芒。
他麵前攤開著一份份需要“新任董事長”緊急簽署的文件——股權變更確認書、核心資產授權委托書、以及一份標注著“絕密”的、關於啟動“磐石計劃”剩餘儲備金進行“戰略性投資”的提案投資對象是一個離岸注冊、背景模糊的科技基金)。
刻板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渾濁的老眼深處,跳動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掌控一切的幽光。他模仿著沈聿深那淩厲而充滿壓迫感的筆跡,動作流暢而精準,如同最精密的印刷機,在每一份文件的簽名欄上,落下“沈聿深”三個龍飛鳳舞、卻冰冷無比的大字。
筆尖劃過昂貴的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如同毒蛇在草叢中遊弋。
每簽下一個名字,都意味著沈氏帝國核心權力的巨大轉移。這些被“特效鎮定劑”放倒在休息室的寶貴時間裡簽下的文件,將如同最鋒利的解剖刀,將沈氏的肌肉和骨骼,按照溫伯精心設計的藍圖,一塊塊剝離、重組。
他不再是那個沉默的管家。他是陰影中的操盤手,是竊取權杖的帝王。
“溫先生,”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神情精乾的男人溫伯在沈氏內部秘密培植的心腹之一)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微微躬身,“審計二組在核查海外事業部賬目時,發現了幾筆與‘崇山慈善基金’相關的異常大額資金劃轉,時間就在火災後不久。流向是……瑞士蘇黎世的一個私人銀行賬戶,戶名縮寫是…….b.。審計組長張銘似乎很重視,要求調閱原始憑證和沈董……已故沈董的私人印章記錄。”男人聲音壓得極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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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伯簽署文件的筆尖,極其短暫地停頓了零點一秒。.b.——溫伯enbo)的首字母縮寫。那是沈崇山當年支付給他“特殊服務”的報酬之一,也是他為自己準備的退路之一。
張銘……這個被沈聿深親自點將、以鐵麵無私著稱的審計專家……果然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