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沉默,如同凝固的膠水,黏稠得讓人喘不過氣。陽光斜射在床頭櫃那罐嶄新的進口奶粉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林晚那句帶著哽咽的“對不起”,懸在半空,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隻換來沈聿深更加僵硬的背影。
他像一尊石雕杵在窗邊,插在口袋裡的手,指節攥得發白。手背上那點乾涸的奶粉漬,在陽光下像一道醜陋的疤。
林晚胸口那片冰涼的卷心菜葉,似乎也失去了作用。脹痛依舊火燒火燎,但更深的是一種無處宣泄的憋悶和心酸。她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滑入鬢角。抽屜裡那遝沉重的鈔票和深藍色的當票,如同烙鐵燙在她的心上。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細微的、壓抑的咀嚼聲打破了死寂。
林晚睜開淚眼模糊的眼睛。
沈聿深不知何時已轉過身,背靠著窗台。他手裡拿著那袋剩下的乾硬麵包,正低著頭,麵無表情地撕下一小塊,塞進嘴裡。他的動作近乎機械,腮幫因為用力咀嚼而微微鼓起。麵包屑簌簌地掉落,沾在他昂貴的西裝褲上,落在他沾著灰塵的皮鞋麵上,也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他就那麼站著,一口一口地啃著那難以下咽的乾糧,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陽光落在他身上,卻驅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狼狽。咀嚼聲在寂靜的病房裡被無限放大,每一下都像鈍刀子割在林晚的心上。那是曾經動輒百萬飯局的男人,此刻卻隻能用最廉價的麵包果腹,為了她和保溫箱裡那個生死未卜的孩子。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敲兩下,隨即推開。
陳鋒走了進來。他手裡沒有平板電腦,卻拿著一個質地考究、燙著暗紋的米白色信封。信封很薄,但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份量感。他的臉色比之前更複雜,目光快速掃過啃著乾麵包的沈聿深,又掠過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林晚,最後落在沈聿深身上。
“沈總,”陳鋒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謹慎,“蘇小姐派人送來的。”
“蘇禾?”沈聿深咀嚼的動作頓住,眼神瞬間銳利如刀,掃向那個信封。他隨手將剩下的麵包塞回皺巴巴的塑料袋,胡亂擦了擦沾著麵包屑的手指,才接過信封。
信封沒有封口。沈聿深抽出裡麵的東西——不是文件,而是一張支票。
一張瑞士銀行的本票。
上麵的數字,讓沈聿深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一個足以覆蓋“幽靈”團隊首期天價賬單、甚至綽綽有餘的金額!支票右下角,龍飛鳳舞的簽著“蘇禾”兩個字,筆鋒淩厲,透著一股掌控一切的冰冷力量。
空氣仿佛凝固了。
沈聿深捏著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支票,指骨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看著那個名字,看著那個數字,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混合著冰冷的怒意,如同岩漿般在胸中翻湧!蘇禾!她果然在看著!看著他被逼到當表啃麵包的絕境,然後如同施舍般,丟下這張足以解他燃眉之急、卻也足以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的支票!
這算什麼?是救命的稻草?還是勝利者的嘲弄?是看在林晚和孩子份上的援手?還是將他更深地拖入她複仇棋局的繩索?
林晚也看到了那張支票。她雖然看不清數字,但沈聿深驟變的臉色和那張支票散發出的冰冷質感,讓她瞬間明白了那是什麼。蘇禾…又是蘇禾!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攫住了她——是看到賬單有望支付的短暫解脫?是對蘇禾無所不在的操控的恐懼?還是…替沈聿深感到的、更深重的難堪?
沈聿深捏著支票,沉默了幾秒。他猛地抬眼看向陳鋒,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她什麼意思?”
陳鋒微微垂首,避開他銳利的目光,聲音平淡無波:“蘇小姐隻交代,這筆錢,是給孩子的醫療費。怎麼用,隨您。”他頓了頓,補充道,“另外,蘇小姐讓我提醒您,沈老夫人那邊…動作加快了。她的人,已經查到典當行,並且…有東西送到醫院了。”
“東西?”沈聿深眉頭擰緊。
陳鋒沒說話,隻是側身讓開門口,對著外麵微微示意。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麵無表情、氣質精悍得如同出鞘利刃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他手裡捧著一個東西——不是花籃,不是果籃,而是一個約莫鞋盒大小、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識的硬質禮盒!
盒子用一根慘白的綢帶係著,打著一個規整到近乎詭異的死結。
那男人捧著盒子,徑直走到病房中央,在距離沈聿深和林晚病床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他沒有說話,隻是將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盒子,穩穩地放在了地上。然後,對著沈聿深的方向,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動作帶著一種冰冷的儀式感。做完這一切,他轉身就走,腳步無聲,如同鬼魅。
病房裡,隻剩下那個靜靜躺在地上的黑色禮盒。慘白的綢帶在深黑的底色上,刺眼得如同送葬的花圈。
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沈聿深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個黑盒子上,周身散發出駭人的寒意。他太清楚他那位“好母親”的手段了!這絕不會是什麼慰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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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的心跳驟然加速,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死死盯著那個盒子,仿佛那裡麵盤踞著一條毒蛇。
沈聿深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和殺意。他邁開腳步,走向那個黑盒子。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繃緊的神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