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正好,暖洋洋地鋪滿半間病房,將消毒水的味道都曬得淡了些。可林晚隻覺得胸口那塊冰敷的卷心菜葉,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心上,寒氣直往骨頭縫裡鑽。
她的視線,如同生了鏽的指針,死死卡在床頭櫃那個白色的便利店塑料袋上。袋口卷得不再嚴實,鬆散地敞著,露出裡麵厚厚一遝深紅色的鈔票邊緣。而在那鈔票的縫隙裡,一角深藍色的紙片,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刺眼地露了出來——那是當票的一角。
“百達翡麗星空”、“鉑金”、“複雜功能計時”……那些冰冷的、價值連城的字眼,昨夜還躺在他絲絨盒子的溫床裡,今晨卻已成了這一遝鈔票和床頭這罐冰冷昂貴的奶粉。
沈聿深站在窗邊,背對著她。陽光勾勒出他寬闊卻顯得異常僵硬的肩線,指間夾著的煙已經燃了大半,青白色的煙霧無聲地盤旋上升,模糊了他冷硬的側臉輪廓。手背上那點未擦淨的奶粉漬,在陽光下乾涸成一小片白色的印記,像一道突兀的傷疤。
病房裡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奶香,煙味,卷心菜葉的青澀氣息,還有鈔票特有的油墨味,混合在一起,無聲地訴說著巨大的難堪和沉重。
林晚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胸前的病號服,布料底下,那片冰涼的卷心菜葉貼著她滾燙脹痛的皮膚。她張了張嘴,喉嚨裡像是堵了一把滾燙的砂礫,又乾又痛。她想問,想問他是不是真的賣了那塊表,想問他是不是因為她、因為孩子才被逼到這一步……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質問?她有什麼資格質問?那表再貴重,能貴重過保溫箱裡那個小生命的醫藥費嗎?能貴重過此刻守護著他們的天價醫療團隊嗎?她的胸口還在努力地產出那點微不足道的“液體黃金”,而他卻已經當掉了自己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去換回一罐能保證孩子活下去的奶粉和一堆冰冷的鈔票。
愧疚和心疼如同藤蔓,瞬間絞緊了她的心臟,讓她喘不過氣。酸澀的液體猛地衝上眼眶,視線瞬間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鐵鏽般的腥甜,才勉強將那股洶湧的淚意壓了回去。不能哭,至少不能當著他的麵哭。這狼狽的境地,是她帶來的。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是那位活潑的小護士,她手裡拿著一個嶄新的、無菌的乳汁收集瓶,臉上帶著職業化的鼓勵笑容:“林小姐!楊博士那邊讓我來問問,今天有沒有新的初乳給寶寶呀?寶寶昨天喝了您的初乳後,血氧飽和度穩定了不少呢!”
她清脆的聲音像一把小錘子,打破了病房裡死寂的沉默,卻也像一把鹽,狠狠灑在了林晚心口那道無形的傷口上。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氣,胸口那沉甸甸的脹痛感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驟然加劇,像被兩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劇痛讓她眼前發黑,身體不受控製地蜷縮了一下,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林小姐?”小護士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沈聿深倏地轉過身,指間的煙蒂被他狠狠摁滅在窗台的煙灰缸裡,發出刺耳的“滋啦”聲。他幾步跨到床邊,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掃過林晚瞬間慘白如紙的臉和額角滲出的冷汗。
“怎麼了?又疼得厲害?”他的聲音低沉緊繃,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
林晚疼得說不出話,隻能用力地點點頭,手指死死摳著床沿,指節泛白。巨大的生理痛苦和翻騰的心理煎熬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要崩潰。
小護士也緊張起來:“是不是情緒太激動了?漲奶期最怕情緒波動大,容易堵得更厲害!林小姐,您放鬆,深呼吸…”
沈聿深看著林晚痛苦不堪的樣子,又看了一眼床頭櫃上那個敞著口、露出深藍色當票角的塑料袋,眼底的陰霾濃得化不開。他猛地伸手,一把抓過那個塑料袋,動作帶著一種壓抑的粗暴,胡亂地將敞開的袋口用力卷緊、壓實,仿佛要將那刺眼的當票角徹底掩埋。然後,他隨手將那個沉甸甸的袋子塞進了床頭櫃最下麵的抽屜裡,“哐當”一聲關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林晚,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先彆管彆的!護士,幫她!”
小護士連忙上前,熟練地指導林晚調整呼吸,又幫她把胸前那片早已失去冰鎮效果、變得溫熱的卷心菜葉子拿掉,換上剛從冰箱裡拿出的、冰涼翠綠的新葉子。
冰冷的刺激再次襲來,林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那股鑽心的脹痛似乎真的被這突如其來的寒冷暫時壓製了一瞬。她大口喘著氣,如同離水的魚,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浸濕,黏在蒼白的皮膚上。
“林小姐,您彆急,也彆有壓力。”小護士一邊幫她整理好衣服,一邊輕聲安撫,將那個空的無菌收集瓶放在她手邊,“能吸多少是多少,對寶寶都是好的。您現在的情緒和休息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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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虛弱地點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被沈聿深粗暴關上的床頭櫃抽屜。那個裝著賣表所得、藏著深藍色當票的袋子,就躺在裡麵,像一個沉默的炸彈。
小護士交代完注意事項,又看了看沈聿深鐵青的臉色,識趣地退出了病房。
門關上了。
病房裡再次隻剩下他們兩人。陽光依舊明媚,窗台上的綠蘿生機盎然。
沈聿深沒再看林晚,也沒再看那個抽屜。他重新走回窗邊,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尊壓抑著風暴的雕塑。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著他內心並不平靜。
林晚靠在枕頭上,胸口敷著冰冷的卷心菜葉,身體還在因為剛才的劇痛而微微顫抖。她看著沈聿深沉默而僵硬的背影,看著他外套上沾染的灰塵和那抹暗紅的血跡,再想到那被藏進抽屜裡的深藍色當票……
“對…對不起…”三個字,如同被砂紙磨過,極其艱難地從她乾澀的喉嚨裡擠了出來,帶著濃重的哽咽和無法言喻的酸楚。
沈聿深的背影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插在口袋裡的手似乎握緊了。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空氣裡隻剩下林晚壓抑而細微的抽氣聲,和窗外遙遠模糊的車流聲。
那罐嶄新的進口奶粉靜靜地立在床頭櫃上,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一滴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未擦淨的奶液,順著瓶壁緩緩滑落,在櫃麵上暈開一小圈深色的水漬,像一滴無聲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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