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自來水衝過林晚的手指,帶走最後一絲滑膩的觸感。她關掉水龍頭,世界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盥洗間裡回蕩。手裡那個透明的玻璃奶瓶,被反複衝刷了不知多少遍,內壁掛著晶瑩的水珠,在慘白的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澤。
乾淨了嗎?
真的乾淨了嗎?
她盯著奶瓶,瞳孔微微收縮。水珠滑落,瓶壁上映出她蒼白、驚惶又帶著一絲執拗的臉。那張臉,在扭曲的瓶壁上變形,像一個被困在透明牢籠裡的幽靈。她猛地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令人窒息的聯想,手指卻無意識地再次用力擦拭著瓶身,指關節都泛了白。消毒水的氣味頑固地鑽進鼻腔,混合著奶瓶本身新塑料的微甜,形成一種詭異的氣息,不斷撩撥著她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林晚抱著奶瓶和那個簡陋的暖奶器,像抱著兩件稀世珍寶,腳步虛浮地挪回病床邊。每一步,腹部的刀口都傳來清晰的拉扯痛,提醒著她現實的殘酷。她將暖奶器插在床頭櫃下方的插座上,那個位置遠離病床,也遠離了之前被動手腳的吸奶器存放的抽屜。小小的指示燈亮起,發出微弱的紅光,像黑暗中一隻警惕的眼睛。
沈聿深依舊站在窗邊,背對著她。窗外的陽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輪廓,空蕩蕩的袖口無力地垂著,仿佛他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那條完好的手臂上。他維持著那個姿勢,像一尊沉默的雕塑,隻有偶爾肩膀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林晚的目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那裡繃緊的線條透出一種孤狼般的警覺和…難以言喻的疲憊。她張了張嘴,想問問他還好嗎,喉嚨卻像被砂紙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收回目光,將視線重新聚焦在暖奶器上。指示燈的紅光穩定地亮著,發出輕微的電流嗡鳴。這單調的聲音,在死寂的病房裡,竟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她擰開奶瓶蓋,小心地將裡麵殘餘的幾滴水珠倒掉。瓶口殘留的水漬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的年輕護士端著一個小巧的恒溫箱走了進來,腳步放得極輕。恒溫箱裡,安靜地躺著兩個密封的無菌儲奶瓶,瓶壁上凝結著細小的水珠,裡麵是幾毫升珍貴的、淡黃色的初乳。
“沈太太,”護士的聲音隔著口罩有些悶,“這是剛從檢驗科無菌操作間取來的初乳,確認安全。需要現在吸出來分裝嗎?”她將恒溫箱放在床頭櫃上,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那個嶄新的吸奶器盒子和林晚手中簡陋的暖奶器,眼神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但很快恢複職業性的平靜。
“不…不用那個。”林晚的聲音乾澀,帶著一種近乎神經質的警惕。她指了指恒溫箱裡的儲奶瓶,“就用這個…直接熱。”她拿起其中一個密封瓶,手指微微顫抖,仿佛那瓶子有千斤重。
護士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的。”她拿出一個消毒過的鑷子,動作麻利地夾起恒溫箱裡的另一個空儲奶瓶,“那我幫您把奶倒進這個乾淨瓶子裡熱?”
“不!”林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尖銳的驚恐,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猛地抓住護士拿著鑷子的手腕,力道之大,讓護士疼得“嘶”了一聲。林晚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觸電般鬆開手,臉色更白了,但眼神裡的執拗卻更加清晰。她死死盯著那個護士手中的儲奶瓶,聲音顫抖卻異常堅持:“就…就用它自己這個瓶子熱!不要換!不要碰!直接熱!”
護士被她眼中近乎瘋狂的戒備驚住了,一時竟忘了反應。空氣凝固了幾秒。
窗邊,沈聿深緩緩轉過身。他沒有看護士,冰冷的目光落在林晚緊抓著那個密封儲奶瓶、指節發白的手上。那眼神深邃難辨,沒有責備,也沒有讚同,隻有一片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墨色。
“照她說的做。”沈聿深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塊冰投入死水,打破了凝滯。
護士一個激靈,連忙點頭:“是…是!”她放下鑷子,小心翼翼地將林晚手中的那個密封儲奶瓶接過去,又用消毒濕巾反複擦拭了暖奶器的內膽,這才將瓶子輕輕放了進去,蓋上蓋子。指示燈的紅光穩定地亮著,奶瓶在溫熱的水中微微晃動。
林晚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釘在暖奶器那小小的透明視窗上。淡黃色的液體在溫熱的水浴中緩慢旋轉。她的呼吸不自覺地屏住了,身體微微前傾,仿佛要將整個靈魂都投入進去,監控著那幾毫升液體每一絲細微的變化。時間在無聲的煎熬中被無限拉長。
沈聿深的目光從暖奶器上移開,掃過護士緊張的臉,最終落回窗外的虛空。他再次拿出手機,屏幕幽藍的光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他似乎在快速瀏覽著什麼信息,眉頭緊鎖,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空蕩蕩的袖口隨著他手指滑動屏幕的動作輕輕晃動。
突然,一陣壓抑不住的、沉悶的咳嗽從他胸腔深處爆發出來!那咳嗽來得猛烈而突兀,像要將五臟六腑都震碎。他猛地弓下腰,空著的手死死捂住嘴,高大的身軀因為劇烈的痙攣而顫抖,額角的青筋根根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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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沈先生!”護士驚呼一聲,下意識想上前。
林晚的心猛地揪緊!她幾乎要從床上彈起來,目光瞬間從暖奶器移到他痛苦蜷縮的背影上。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在病房裡回蕩,比任何惡音都更直接地撞擊著她的耳膜。
沈聿深猛地抬手,製止了護士的動作。他維持著那個捂嘴弓背的姿勢,肩膀劇烈起伏,咳得撕心裂肺。幾秒鐘後,咳嗽聲才漸漸平息,變成斷斷續續的、帶著破風箱般雜音的喘息。
他緩緩直起身,依舊背對著她們。捂在嘴上的手慢慢放下,指縫間,赫然沾染著一抹刺目的、暗紅色的粘稠!
血!
林晚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她看到了!那抹暗紅在他蒼白的手指間,像一朵驟然綻放的、猙獰的毒花!
沈聿深似乎毫無所覺,他隻是用那隻染血的手,極其隨意地在深色的褲子上抹了一下,留下一個模糊的暗色印記。仿佛抹去的隻是灰塵。然後,他像沒事人一樣,重新拿起手機,繼續專注地盯著屏幕,指尖劃過冰冷的玻璃,留下一點不易察覺的暗紅指痕。隻有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和依舊緊繃的脊背,泄露著剛才那陣咳血帶來的痛苦和虛弱。
林晚僵在原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遍全身。發黴麵包上的針孔…黴菌毒素…腹瀉…還是…更嚴重的內傷?那口血,像一盆冰水,將她剛剛因為暖奶器而滋生出的微弱暖意徹底澆滅,隻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恐懼。連他都…他都在咳血了!這無孔不入的毒手,究竟要把他們逼到什麼地步?!
暖奶器發出“嘀”的一聲輕響,指示燈由紅轉綠。
“沈太太,奶熱好了。”護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取出溫熱的儲奶瓶,瓶壁上的水汽氤氳。
林晚機械地伸出手接過瓶子,溫熱的觸感透過玻璃傳來,卻絲毫無法溫暖她冰涼的手指。她看著護士端著裝有熱好初乳的瓶子走向門口,去送往新生兒監護室。門被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病房裡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沈聿深壓抑的呼吸聲。
林晚抱著那個還殘留著餘溫的空暖奶器,塑料外殼緊貼著她冰涼的小腹。她低下頭,看到暖奶器內膽透明壁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帶著奶腥味的水霧。水霧中,映出她自己模糊、扭曲、寫滿驚懼的臉。那張臉,和剛才奶瓶倒影中的幽靈,詭異地重合了。
就在這時——
“篤、篤、篤。”
清晰、緩慢、帶著一種刻板節奏的敲門聲,在死寂的病房門外響起。
那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狠狠砸在林晚的心臟上!她猛地抬頭,瞳孔因極度恐懼而放大!
這個敲門聲…這個節奏…
沈聿深握著手機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發出可怕的“哢”聲!他猛地轉過身,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儘,隻剩下冰冷的殺意和一種被徹底激怒的狂暴!他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仿佛能穿透門板,看到外麵那個穿著熨帖中山裝、永遠帶著溫和笑容的老者!
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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