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依舊是難以忍受的劇痛。但不再是那種帶著毀滅意味的、讓人絕望的劇痛,而是摻雜著修複意味的、帶著希望的鈍痛。仿佛在刮骨療毒。
我緊繃著身體,咬緊牙關,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衣衫,卻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隻是全力配合著內視,引導著那股外來的、溫和卻堅定的力量,試圖重新掌控那些幾乎要脫離束縛的狂暴靈力。
他也很沉默。除了必要的、關於靈力運轉路徑的簡短指引,他並不多話。洞內隻有我粗重的喘息聲,篝火燃燒的劈啪聲,以及銀針偶爾震顫發出的細微嗡鳴。
之後的日子,他每日都會準時到來。
有時會帶來熬好的、散發著濃鬱苦澀氣味的湯藥,效果卻極佳,能明顯感覺到靈脈在被緩慢滋養修複;有時會帶來一些烹飪得恰到好處、蘊含著精純靈氣的靈食,易於吸收,補充著我過度消耗的元氣。他從不問我是誰,來自哪裡,為何會弄得這般狼狽,體內又為何會鬱積如此恐怖駭人的煞氣。仿佛他隻是一個純粹的醫者,眼中隻有需要救治的“傷患”。
有時,他會在一旁安靜地處理帶來的藥材,分門彆類,或是進行初步的炮製。偶爾,他會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說些話。內容很雜,有時是關於某株草藥在不同年份、不同生長環境下藥性的細微差異;有時則是修真界某處秘境的風物趣聞,或是某個煉丹大師的軼事。
他的聲音總是那麼平和,語調平穩,像山澗深處不急不緩流淌的溪流,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洞內,總是彌漫著那股淡淡的、清雅的藥香,逐漸蓋過了我身上那令人不適的血腥與煞氣。我依舊保持著沉默,維持著表麵的警惕與疏離,但身體卻在下意識地、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地放鬆。我會沉默地喝掉他遞過來的每一碗苦澀湯藥,會吃完他送來的每一份精致靈食。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為我疏導體內那霸道煞氣,對他自身的消耗極大。他的靈力屬性與我的煞氣相克,每一次行針疏導,都如同水火交鋒。他額角總會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有時也會略顯蒼白,但他從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或怨懟,眼神始終專注而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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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聲的、不帶任何功利目的的、細致入微的照料,讓我感到極其陌生,甚至無措。它像一道微弱卻執著的光,不合時宜地、強硬地照進了我重生後隻有血腥、殺戮、算計與黑暗的世界裡。這光芒並不熾熱,卻帶著一種熨帖的溫暖,竟讓我冰冷的心湖,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貪戀。
我開始習慣在固定的時辰,期待洞口出現那抹青色的身影;開始習慣空氣中那縷淡淡的、令人心神寧靜的藥香;甚至開始習慣,他存在於這片狹小空間時,那溫和的、不帶任何侵略性的氣息。
在調息的間隙,我會偶爾睜開眼,目光落在他垂眸專注處理藥材的側臉上。他很俊雅,眉眼如畫,氣質溫潤如玉,一舉一動都透著良好的教養與從容。一看便知,是出身於鐘鳴鼎食之家、備受嗬護與尊敬的天之驕子。與我這種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滿手血腥、骨子裡都透著戾氣的人,仿佛是來自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有一次,我靈脈中一股潛伏極深的煞氣突然毫無征兆地再次躁動起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暴烈。我悶哼一聲,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幾乎要壓製不住那噴薄欲出的毀滅欲望。
他反應極快,幾乎是瞬間便移至我身前,指尖閃爍著純淨的青色靈光,迅速點在我胸前背後幾處關鍵大穴上。溫和而精純的靈力,如同不要錢般,源源不斷地輸送進來,強行與那股躁動的煞氣對抗、消磨,最終將其再次強行壓下。
整個過程持續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
結束後,他撤回手,臉色明顯蒼白了許多,連嘴唇都失去了些許血色,呼吸也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他微微閉目調息了片刻,才重新睜開眼,看向我,眼神裡依舊是純粹的關切:“感覺如何?”
我看著他那難掩疲憊的模樣,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沉默了片刻,兩個乾澀得仿佛砂紙摩擦的字,極其艱難地從我喉嚨裡擠了出來:“……多謝。”
說完,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我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對任何一個人,如此鄭重地說過這兩個字了。在前世,這意味著欠下人情,意味著可能被拿捏的弱點;在今生,弱肉強食的修仙界,這更是一種罕見的、幾乎被遺忘的情感表達。
他顯然也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道謝。隨即,他那總是沒什麼大幅度表情的臉上,唇角極其輕微地彎起了一個極淺、卻真實存在的弧度,如同春風拂過冰麵,帶來一絲暖意。他搖了搖頭,聲音依舊溫和:“分內之事,道友不必掛懷。你能在煞氣反噬中始終保持一絲清明,穩住心神,才是克製此患的關鍵。”
他依舊沒有追問什麼。沒有問我這聲“多謝”背後可能隱藏的故事,沒有探究我為何會獨自在此,沒有打探我體內那驚人煞氣的來曆。
那一刻,洞外似乎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著山石林木。但在洞內,跳躍的篝火驅散了濕寒,映照著他溫和的側臉,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安心的藥草清香。我竟然在這完全陌生、危機四伏的修真界,在一個認識不過數日的陌生人身邊,體會到了一種久違的、近乎奢侈的寧靜。
但這寧靜,不屬於我。我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我的路在前方,在天衍宗,在追求更強大的、足以掌控自己命運的力量之上,在與某些注定要相遇的人了結前世今生的孽債之上。這份短暫的、如同偷來的微暖與寧靜,不過是歧路上意外瞥見的一處桃源風景,可以駐足片刻,卻絕不該,也不能長久停留。
我的傷勢,在他的悉心調理下,終於逐漸穩定下來。體內狂暴的煞氣被重新馴服、壓縮回靈脈深處,雖然依舊存在,但至少暫時不會再輕易反噬。甚至因禍得福,經過這番近乎毀滅又重塑的折騰,我的靈脈似乎比之前更加堅韌、寬闊了一些。
是時候離開了。
在一個霧氣未散的清晨,在他每日固定到來的時辰之前,我緩緩站起身。洞內的一切都保持著原樣,篝火的餘燼尚溫,他昨日帶來的空藥碗還放在一旁乾淨的石頭上,仿佛我隻是暫時離開,很快就會回來。
但我知道,不會再回來了。
我從隨身的儲物袋中,取出一枚鴿卵大小、通體赤紅、內部仿佛有岩漿流動的晶石。這是“烈陽晶”,是我之前在一處地火秘境中曆練時所得,蘊含著極為精純龐大的火係靈力,對於煉丹師而言,是提升丹火品質、煉製高階丹藥的絕佳輔助材料,價值不菲。
我將這枚烈陽晶,輕輕放在了平日他放置藥碗的那塊平整的石頭上。
這枚烈陽晶,遠不足以償還他這數日來的悉心救治與耗費的珍貴藥材,更不足以抵消那份無聲的照料所帶來的、難以言喻的慰藉。但至少,它能算作一份“診金”。用這種方式,將這段關係界定在“交易”的範疇內。
我不喜歡欠人。尤其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摻雜了太多複雜情緒的人情。
最後,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短暫收容了我、給予我喘息之機的山洞,目光掠過那堆尚有餘溫的灰燼,掠過那塊放著烈陽晶的石頭。然後,毅然轉身,毫不遲疑地投入了外麵朦朧的晨霧與茂密的山林之中,向著記憶中天衍宗的方向,展開身法,疾馳而去。
山風凜冽,帶著清晨的濕寒,如同刀子般刮過我的臉龐,試圖帶走最後一絲殘留在發梢、衣角間的,那縷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藥草香氣。
我沒有回頭。
那抹青色的身影,那段無聲的照料,那洞中短暫的寧靜,都被我強行地、狠狠地壓入心底最深處,成為一個無人知曉的、柔軟卻注定要被永久封存的角落。
隻是,在往後無數個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的時刻,當靈脈因為過度催穀力量而隱隱作痛,當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前世血腥畫麵時,我會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乾燥的山洞,跳躍的篝火旁,鼻尖似乎又縈繞起了那一縷淡淡的、清雅的、令人心神不由自主放鬆下來的藥香。
但這錯覺,往往轉瞬即逝。
旋即,便被更加濃重、更加熟悉的血腥氣,徹底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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