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外麵便陷入了死寂。隻剩下風吹過灌木的沙沙聲，以及……老李那劫後餘生、如同破風箱般的劇烈喘息和哽咽。
得……得救了？
有巡邏的弟子趕到了？
陳實驚魂未定，依舊死死蜷縮在灌木叢裡，一動不敢動。直到確認外麵再也沒有妖獸的動靜，他才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撥開眼前的枝葉，露出一隻驚恐的眼睛，向外窺探。
隻見碎石路上，老李如同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渾身抖得像篩糠，褲襠處濕了一大片，散發著騷臭味。距離他不遠處，那頭凶悍的鐵爪山狸倒在地上，頭顱被一道淩厲的劍氣洞穿，紅白之物濺了一地，死得不能再死。
兩個穿著內門弟子服飾、身姿挺拔的年輕人正收劍入鞘，其中一個正皺著眉頭，用一塊白布擦拭著劍尖的血汙。顯然是他們及時趕到，一劍解決了妖獸。
“李管事？沒事吧？”一個內門弟子走到老李身邊，語氣帶著詢問，但眼神裡卻沒什麼溫度。
“沒……沒事……多謝……多謝仙師救命之恩……”老李掙紮著想爬起來行禮，卻腿軟得根本站不住，隻能癱在地上不住地磕頭道謝。
“沒事就好。下次采購，莫要走這等偏僻路徑，不安全。”那弟子淡淡地說了一句，不再理會老李，和同伴低聲交談了幾句，便轉身飄然而去，身形幾個起落就消失在林間，仿佛隻是隨手捏死了一隻螞蟻。
危機解除。死裡逃生的老李癱在地上，好半天才緩過勁來。他掙紮著爬起，開始手忙腳亂地撿拾散落在地上的東西——一些采購的賬本，幾包乾糧，還有……一張被泥汙沾染、但依舊能看清內容的采購清單。
他一邊撿，一邊後怕地拍著胸口，嘴裡念念叨叨：“嚇死老子了……嚇死老子了……這趟差事真他娘的晦氣……”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無意中掃過陳實藏身的灌木叢邊緣——那裡，掉落著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粗布包。布包口散開了，露出了裡麵幾片……曬乾的、顏色枯黃、形狀奇特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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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彎腰撿起了那個布包。入手很輕，裡麵的葉子乾巴巴的，沒什麼分量。他湊近聞了聞，一股極其微弱、但異常清新純淨的草木氣息鑽入鼻腔，瞬間驅散了一些他心中的驚悸和後怕感。
“這是……”老李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又想起剛才自己摔倒時，好像看到那個新來的、有點邪門的胖雜役躲進了這片灌木叢？這布包……是他的？
老李捏著布包，目光掃過清單上“新鮮野菜”那一項原本是給受傷弟子做藥膳輔料的），再看看布包裡這些品相不佳、但氣息純淨的枯葉子，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
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依舊狂跳的心臟，對著灌木叢的方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點雖然還帶著明顯的顫抖）：“喂！那邊的……小子？出來吧！沒事了！妖獸死了！”
灌木叢裡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過了好一會兒，一個灰頭土臉、沾滿草屑樹葉的微胖身影才極其緩慢、極其警惕地從灌木叢裡探出頭來，臉上還帶著未褪儘的驚恐，正是陳實。
“李……李管事……”陳實的聲音有些發顫，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老李手裡那個粗布包上——那是他省下的、準備自己熬粥用的曬乾青靈米葉子！剛才躲得太急，掉出來了！
陳實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完了！被發現了！私自采集雖然是他種的）靈植葉子？這罪名……
老李看著陳實那副驚弓之鳥的樣子，又掂量了一下手裡輕飄飄的布包，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驚魂未定加上刻意為之）：“小子，嚇傻了吧？沒事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布包裡的枯葉，像是在斟酌措辭，“剛才……多謝你提醒了……雖然……嗯……也沒幫上啥忙……”
陳實：“……”我提醒啥了？我就喊了你一聲然後自己就跑了啊！
老李似乎也覺得這話有點假，乾咳了一聲，話鋒一轉，壓低了聲音，帶著點暗示和安撫的意味：“咳……那個……今天這事兒，算你……嗯……受驚了。我老李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揚了揚手裡那張沾著泥汙的采購清單，“你看，這趟出來，本來想順道弄點新鮮野菜的……結果遇上這檔子破事！唉！”
他歎了口氣，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落在陳實身上，又晃了晃手裡的粗布包：“小子，我看你……經常在後山轉悠？能不能……嗯……弄到點這種……嗯……野草葉子？”他指了指布包裡的青靈米葉，“品相差點沒關係，但要新鮮的……或者這種曬乾的也行？味道……要正！”
陳實愣住了。老李……這是……在向他“采購”？！用他掉出來的、品相不佳的乾葉子？！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希望？瞬間湧上心頭！他原本以為要大禍臨頭，沒想到峰回路轉，居然……可能……是筆買賣？！
他看著老李那張驚魂未定、又帶著點暗示和期待主要是想堵他的嘴）的臉，再低頭看看自己藏在懷裡、那罐視若珍寶的曬乾青靈米粒……
一個念頭如同野草般瘋長起來：這些曬乾的葉子……他其實還有不少！都是之前熬粥剩下的，品相比掉出來的這些更差！靈氣也微乎其微！但……如果老李要……
“能……能弄到一點……”陳實的聲音依舊帶著顫抖，但這次是因為激動，“就是……品相不太好……”
“品相沒關係！”老李眼睛一亮，連忙擺手，像是生怕陳實反悔，“味道正就行！你……你能弄多少？這樣……”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你弄來的這種‘野草’葉子，曬乾的也行，新鮮的更好！按兩算！一兩……算你……一個貢獻點！怎麼樣？”他說出“一個貢獻點”時，臉上的肉都抽搐了一下，顯然覺得這個價格給高了，但為了堵嘴和“壓驚”，他豁出去了！
一個貢獻點！換一兩他當垃圾的乾葉子？！
陳實的心臟差點從胸腔裡跳出來！巨大的餡餅砸得他頭暈目眩！他強壓住激動，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呆滯和惶恐：“是……是……小的……小的儘力……”
“好！就這麼說定了！”老李生怕夜長夢多，飛快地把手裡那個裝著幾片枯葉的粗布包塞進懷裡，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彆到處嚷嚷！弄到了……直接送到膳堂後麵那個堆放柴火的偏院！找老李頭！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陳實連忙點頭。
“行了！趕緊回去吧！這鬼地方……”老李又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山狸的屍體，也顧不上撿拾其他散落的東西了主要是賬本和乾糧），像避瘟神一樣，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朝著山下跑去，背影狼狽不堪。
直到老李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儘頭，陳實才敢從灌木叢裡徹底鑽出來。他拍打著身上的泥土草屑，走到老李摔倒的地方，撿起地上那張沾著泥汙的采購清單，隨意掃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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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單上羅列著各種食材和日用品，其中一行寫著：“新鮮紫紋蕨菜十斤藥膳輔料，需品相完好，靈氣溫和）”。
紫紋蕨菜？陳實撓撓頭，他好像在後山見過類似的野菜？但品相完好、靈氣溫和……這要求可不低。
他隨手把清單揣進懷裡，目光落回自己藏身的灌木叢邊緣。那裡，散落著幾片被踩爛的、他之前掉出來的青靈米乾葉。他心疼地撿起來，吹掉上麵的泥土。
“一個貢獻點……一兩……”他喃喃自語，心臟依舊在砰砰狂跳。這筆意外之財，比他拚死拚活掃一個月地都強！
他抬頭望向石亭的方向，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石亭下的靈脈節點……還有陶罐裡茁壯成長的新苗……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個更加……有奔頭的未來？
他扛起掃把，腳步輕快地朝著石亭走去。這一次，連空氣中那躁動的靈氣波動，似乎都變得不那麼煩人了。
回到石亭，夕陽的餘暉正透過藤蔓縫隙，在石地上投下溫暖的光斑。陳實沒有急著去看他的陶罐新苗，而是再次走到石亭中央那塊微凹的青石板處。他盤膝坐下，閉上眼睛，調整呼吸，進入那種自然順暢的“嘬湯歎氣”節奏。
體內那股微弱的暖流隨著呼吸自然流淌。
他放空心神，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體感增強”帶來的那份微妙感知上，緩緩探向腳下的石板深處……
冰涼的石板觸感之下。
那股微弱、緩慢、如同大地脈動般的溫潤氣流……
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了！
它像一條沉睡在地底深處的、溫暖的暗河，緩慢而堅定地流淌著。那純淨、充滿生機的氣息，與他體內流淌的暖流，似乎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和呼應……
陳實的心，隨著那地脈的“呼吸”，緩緩沉靜下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寧和……希望感，在這寂靜的石亭裡悄然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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