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記得，自己降生的那一天，似乎也是這樣搖著頭，迎接著一個嶄新而未知的世界。
那時它搖去的是什麼呢？來自生命本能的惶恐？還是初生的懵懂？
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過，那一天之前的事情了。
岩心鹿以為自己在臨死前會很憤怒，可是真的即將迎來死亡時，它發現自己感到很平靜。
它居然又想起了那匹愚蠢的金狼，自己與那家夥的性子那般不合，不知道它臨死前又是個什麼樣子。
它也想起了智識之主，自己心中其實並無太多怨懟，那位王者的理想與堅持它都明白，可惜它早已決定用一生填補仇恨，無緣與之同路。
在最為虛弱的時刻，岩心鹿表現出了這一夜中最淋漓儘致的高傲。
它昂著自己的頭，走向那個人類。
對方竟似乎讀懂了自己的想法，也無言地向自己走來。這一刻，岩心鹿忽然覺得，這樣的死法也不壞。
暮恩握著刀，走向毫無戰意的對手。
月色之下，一人一鹿麵對著麵，挺拔地站在彼此身前。
它們默然對視了幾秒鐘。
下一個瞬間，岩心鹿揚起前蹄，竭儘全力踏向人類。
人類揮起長刀，平靜而決絕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憐憫。
秋夜的晚風卷著整座城鎮的怒吼與號哭聲穿過人與鹿的耳畔，哪怕沒有這方寸天地中的蕭索刀意，這也是個離彆的好日子。
一刀斷足，一刀斬首，一刀穿心。
在岩心鹿的蹄子落下之前，暮恩三刀已出，絕滅了對方所有的生機。
在刺出最後一刀時，暮恩還刻意避開了對方胸口的石質皮膚，從另一個角度刺至心臟。隨著殤離刀法的刀意蔓延，暮恩似乎能感覺到，那岩石心臟中的某種能量，在自己的刀下徹底消散了。
東方客拔出刀來，岩心鹿的身軀隨之轟然倒下，再無半點行動的可能。他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鹿頭，烏黑的眼睛依然圓睜著，卻已經沒了任何神采。
岩心鹿死了，它的複仇之路就此終結。
暮恩歎了一口氣，雖然戰勝了對手，但他的心情並不怎麼好。
除了城鎮損失慘重令他高興不起來之外，殺死這個對手也讓他莫名惆悵。
或許彼此拚上性命的戰鬥會讓雙方產生某種默契，暮恩聽不懂岩心鹿的語言，也不知道岩心鹿的過往，卻似乎在對方主動求死的那一刻，理解了它的心情。
它也是個被執念所困囿的家夥啊。
甚至就連求死，也要死在戰鬥的姿態下。
克瓦希爾所言非虛，這頭鹿果然對人類恨之入骨。不難猜想，它應該曾被人類奪去了一切。
可是今夜過後，又該會有多少人，從此對魔獸恨入骨髓呢？
暮恩歎了一口氣，顧不得過多停留，沿著風中飄蕩的哀號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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