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厚重的防火門後,空氣像是凝固的劣質果凍,黏稠又沉悶。
秦無忌背靠著冰涼的水泥牆,一絲若有似無的、混雜著廉價香水和某種不可言說體液的氣息,頑固地鑽進他的鼻腔。
耳邊是衣料摩擦牆壁細微的沙沙聲,是他自己身體裡血液奔流的鼓噪,
還有門外那場滑稽戲碼的尾聲餘音,嗡嗡地在腦子裡回響。
隔著門上鑲嵌的那一小塊長方形的、帶著密集菱形格子的磨砂玻璃,影影綽綽的光影勾勒出門外人影的輪廓——
三個穿著藏藍色製服的保安,像三尊驟然遭遇妖風的門神石像,杵在1808房門口。
他們中間,是那個裹著浴袍、姿勢扭曲、把自己活生生拗成個行為藝術雕塑的男人。
時間一秒一秒地往下砸。
壓抑的寂靜,比剛才男人的嚎叫還要刺耳。
秦無忌微微閉了下眼,旋即睜開。
右眼深處,一點難以察覺的奇異流光倏然亮起,穿透了厚重的防火門,也穿透了浴袍男那層油膩膩的人皮偽裝——
【善惡透視】!
視野瞬間被浸染。
那男人身上,不再是酒店統一的純白浴袍。
取而代之的,是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汙泥般的濁氣!
灰黑色是底色,那是根植於骨子裡的自私和虛偽。
幾縷暗沉的猩紅像肮臟的血管一樣在汙泥表麵蜿蜒爬動,那是被他反複點燃又隱藏的惡意。
更惡心的是,絲絲縷縷的、黏糊糊的桃粉色霧氣,正從他微微敞開的浴袍領口裡不斷逸散出來,
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腥氣,那是剛剛在1708房間裡瘋狂燃燒過的、扭曲的欲望餘燼。
一團蠕動的人形垃圾。
秦無恥的嘴角扯出一絲冰冷的弧度。
就在這時——
“叮!”
清脆得如同銀幣墜地的電梯到達鈴聲,利刃般劃破了走廊裡死水般的沉悶。
“噠噠噠噠噠!”
高跟鞋尖銳的鞋跟,以一種近乎要把光滑大理石地麵鑿穿的瘋狂速度和力度,敲擊出密集而慌亂的鼓點。
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焦灼和怒火,朝著1808房洶湧襲來。
防火門後的秦無忌,右眼瞳孔深處那點冰冷的光芒悄然流轉,將那急速衝來的能量軌跡看得更加分明。
砰!
1808房門口的寂靜被徹底撞碎。
一個穿著細吊帶亮片短裙的女人像顆出膛的炮彈,猛地從電梯口方向衝了過來。
她一頭精心打理過的大波浪卷發有些淩亂地披散在肩頭,妝容精致嫵媚,
原本應該顧盼生輝的眼睛,此刻卻瞪得溜圓,裡麵盛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種被愚弄後迅速燃起的熊熊怒火。
她的視線像探照燈,瞬間就鎖定了保安包圍圈中那個穿著浴袍、姿態狼狽扭曲的男人——
那個幾分鐘前還在她耳邊深情許諾、轉眼就說在“公司加班”的人渣!
“王德發?!”
女人的尖叫聲又高又利,像玻璃碴子狠狠刮過黑板,
在空曠的走廊裡激起刺耳的回響,連消防通道裡的秦無忌都覺得耳膜一陣嗡鳴。
“你不是說在公司加班搞項目嗎?!搞項目搞到1808來了?!還他媽穿著浴袍?!”
她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帶著破空的風聲,筆直地戳向那個僵在原地、臉上血色瞬間褪儘的浴袍男王德發。
那手指尖凝聚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噴射而出。
嗡!
保安們集體懵圈。
三個腦袋整齊劃一地轉向王德發,眼神裡的警惕變成了赤裸裸的荒謬和鄙夷。
剛才這孫子還抱著腦袋哭爹喊娘,喊著被人打了要報警,口口聲聲指控1808的客人聲稱聽到裡麵有男女混聲)行凶……
轉眼間,他“在公司加班”的女朋友就穿著性感吊帶裙、踩著恨天高殺到了1808門口捉奸現場?!
這劇本……也太他媽魔幻了吧?
王德發的臉,在女人那聲“王德發”喊出口的刹那,已經從慘白升級成了死人般的青灰。
豆大的汗珠從他油膩的額角、鬢邊爭先恐後地冒出來,
順著扭曲抽搐的臉頰往下淌,在酒店明亮的廊燈下閃動著滑稽又惡心的油光。
他整個人篩糠似的抖了起來,兩條腿軟得像煮過頭的麵條,全靠後背死死頂住1808那扇厚重冰冷的房門才沒癱下去。
“小…小美…你…你聽我解釋…”
男人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個字都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乾澀得刺耳。
他試圖擠出一點慌亂又討好的笑容,結果那張臉扭曲得比哭還難看,
“誤會…這這是個天大…天大的誤會!我…我是來找同事談…談工作的…
他…他剛走!對!剛走!我們剛才…剛才在裡麵…談項目細節…”
他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眼神像受驚的老鼠四處亂瞟,死活不敢對上女人那雙噴火的杏眼。
“閉嘴!王德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被稱作小美的女人胸膛劇烈起伏,吊帶裙下的曲線因為極致的憤怒而繃緊,
“談工作?穿著浴袍談?!跟誰談?鬼嗎?!”
她往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著高級香水、汗水和被背叛後狂怒的氣浪撲麵而來,王德發嚇得一個趔趄,手裡攥著的手機都差點滑落。
“剛才語音裡你還他媽跟我膩歪!‘親愛的加班好累想你抱抱’?!
王德發!你個畜生!垃圾!人渣!”
小美的聲音因為極致憤怒而尖銳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狠狠紮向王德發。
保安隊長,那個國字臉、眼神沉穩的中年男人,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經驗老道,眼前這出鬨劇的真相,已經像禿子頭上的虱子一樣明擺著了。
他上前一步,嚴肅地開口:“這位女士,請您冷靜一下。
這位王先生剛才報警聲稱在我們酒店1808房被人毆打,我們正在處理此事,需要核實……”
“報警?被打?!”小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尖利地打斷了隊長的話,染著猩紅指甲的手指猛地指向王德發,
“他?!被人打?睜大你們的眼睛看看!他現在像個被撞破奸情的龜孫子!
誰打他了?空氣嗎?還是他臆想出來的偷情對象?!”
她越說越氣,一股強烈的黑色怨氣混合著熾烈的橙色怒火,從她頭頂升騰而起,
如同被點燃的油井,翻滾著,咆哮著,直衝王德發那張驚慌失措、寫滿謊言的臉。
在她眼裡,這個男人身上那件浴袍,此刻就是最無恥的遮羞布!
秦無忌在門後,右眼清晰地捕捉著這股澎湃的情緒能量。
那黑色的怨氣濃得化不開,是被深深欺騙玩弄後的屈辱;
那橙色的怒火熾烈狂暴,是情感和尊嚴被徹底踐踏後的爆發。
而在重重濁氣包裹下的王德發,他身上的汙泥穢氣在小美憤怒的衝擊下劇烈地翻滾沸騰,
那幾縷代表惡意的猩紅像是被火燎到的蛇,瘋狂地扭動掙紮著,試圖尋找新的宣泄口。
“我…我…”
王德發頂著四麵八方射來的、如同實質般刺人的目光——保安的鄙夷,小美的滔天怒火,還有暗處那個不知名旁觀者的冰冷審視——
巨大的恐慌和狗急跳牆的瘋狂在他胸腔裡猛烈碰撞。
那張青灰的臉瞬間扭曲到了猙獰的程度,額頭上、脖子上青筋根根暴凸,如同爬滿了醜陋的蚯蚓。
腦子裡的弦,啪嗒一聲,徹底崩斷!
他猛地抬頭,充血的眼珠子在走廊裡瘋狂掃視,掠過保安,掠過小美,掠過天花板……
像是在絕望中瞄準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在混亂中胡亂攀咬。
最終,他那瘋狂而怨毒的目光,死死釘在了消防通道那扇緊閉的防火門上!
仿佛那裡藏著他所有厄運的根源!
“是他!!”
王德發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來,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和不顧一切的栽贓。
他那隻肥厚油膩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卻異常精準地指向防火門的方向。
“就是那個穿黑衣服的!戴帽子的!躲在門後麵!剛才就是他!在樓道裡撞到我!
還推了我!把我推成這樣的!
他想跑!就是他乾的!快抓住他!!”
轟!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猛地吸住,齊刷刷地轉向那扇安靜的、紋絲不動的消防通道防火門!
走廊裡的空氣瞬間被抽空。
三個保安眼神陡然銳利,身體下意識緊繃,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對講機和警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