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之持著茶盞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盞中溫熱的薑茶險些漾出。
他意識到,自己方才為了在阮如玉麵前展現才學、順勢解圍的隨口點評,在孟淮止眼中,竟成了足以影響仕途甚至招致禍端的“妄議”!
此言若被有心人坐實,傳到禦前……
沈硯之的額角瞬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再也維持不住那份淡定,慌忙放下茶盞,站起身,朝著孟淮止深深一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尚書大人息怒!是在下……在下狂妄失言,絕無品評皇子之意!隻是一時……一時口快,絕無他心!”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氣氛中,阮如玉卻忽然動了。
她隻是微微側過身,伸出那雙素白如玉的手,輕輕執起孟淮止麵前那杯他自己都未曾動過的、早已涼透的茶盞。
她的動作流暢自然,寬大的袖擺隨著動作如水波般拂過孟淮止擱在案幾上的手背。
那絲綢柔滑的觸感一掠而過,帶著她身上若有似無的清淡香氣,像羽毛般輕輕搔過。
孟淮止的眸光驟然一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和那截纖細的手腕上。他並未挪開手,任由那細微的接觸發生。
阮如玉仿佛渾然未覺,將涼茶緩緩倒入一旁的渣鬥,然後重新取過一隻潔淨的杯盞。
她斟茶的動作格外輕柔,琥珀色的薑茶注入杯中,升起嫋嫋白霧,在她與他之間彌漫開一片朦朧。
“小叔叔,”
她將新斟的熱茶輕輕推至他手邊,這一次,她的指尖“不經意”地觸碰到了他的手指。
那溫熱的觸感與她微涼的指尖形成鮮明對比,停留的時間比禮節性的接觸要長上那麼一瞬。
“沈大人方才所言,或許有失斟酌,但念在他初入朝堂,又是一片好心為如玉解圍的份上……”
她聲音愈發輕柔,幾乎成了氣音,帶著若有似無的依賴,
“小叔叔便饒過他這一次,可好?
她保持著微微前傾的姿勢,離他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見她輕顫的睫毛,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清香。
這種無聲的懇求,配合著方才一係列的親近舉動,比任何直白的言語都更具誘惑力。
沈硯之仍保持著作揖的姿勢,冷汗涔涔,不敢抬頭。
孟淮止的視線牢牢鎖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豔若桃李卻偏生帶著無辜神色的臉。
她袖擺的拂過、指尖的觸碰、言語間的親昵,如同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終於在他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眸深處,激起了難以察覺的漣漪。
他沉默著,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片刻,他才將目光從阮如玉臉上移開,重新投向躬身不起的沈硯之,聲音依舊聽不出情緒,但那冰錐般的寒意卻悄然消散了幾分:
“起來。下不為例。”
沈硯之如蒙大赦,連聲道謝,幾乎虛脫。
與此同時,賽場之上的顧盼怡已是心神恍惚。
耳畔是呼嘯的風聲、馬蹄踏雪的悶響和人群的喧嘩,但這些聲音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紗,模糊不清。
她的心思早已不在那顆跳躍的馬球上,目光不受控製地一次次飄向那座高高在上的觀賽台。
視線穿過攢動的人影,精準地定格在那抹挺拔的身影上。孟淮止依舊端坐著,身姿如鬆,側顏冷峻。
儘管孟淮止掩飾得極好,但那份因阮如玉而起的細微波動,逃不過她癡纏多年的目光——他在意。
顧盼怡攥緊韁繩的手指節發白。若能除去殊嫣這個障礙,若能讓他看清誰才是真正配得上他的人……
六皇子溫潤的嗓音適時在腦海中回響,縈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