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吃得正香,渾身的毛都蓬鬆起來。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逆光中隻見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門前。
“小叔叔?”她有些意外,忙起身相迎。
孟淮止邁入門內,目光在屋內輕輕一掃。窗邊的繡架上半幅紅梅還未完成,案上攤著幾卷書,墨染的食碗擱在角落——處處都是她生活的痕跡。
“明日便要啟程了。”他聲音比在書房時溫和許多,
“特來與你說一聲。”
阮如玉頷首示意挽秋奉茶,親自將青瓷盞遞到他麵前:
“北戎路遠,小叔叔一路珍重。”
孟淮止接過茶盞,指尖在溫熱的瓷壁上輕輕摩挲:
“此去約需半月。府中諸事已交代竹生,若有急事,可去尋他。”
墨染恰在此時蹭到孟淮止腳邊,孟淮止低頭看了眼黑貓,終是彎腰將它抱起。墨染出人意料地溫順,在他臂彎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照顧好它。”
他將貓兒遞還給阮如玉,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腕,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半月便回。”
他收回手,轉身欲走。
“小叔叔,稍候。”
阮如玉忽然喚住他。
她轉身步入內室,片刻後捧著個錦盒出來。盒蓋開啟,一方青玉印章靜臥在素錦上,玉質溫潤如水,雕著的竹紋疏朗有致。
“前些日子在瑞玉閣見此印,覺其清雅氣質與小叔叔甚是相契,便想著要贈予您。”
她將錦盒遞上前,
“隻是遲遲未尋到合適的時機。”
他接過錦盒,指尖撫過印章冰涼的玉身,那竹紋在日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
“多謝。”
“願小叔叔一路平安。”
她微微欠身,衣袂飄拂間暗香浮動,像極了窗外那株悄然綻放的白梅。
孟淮止收起錦盒轉身離去,卻在邁出門檻時回頭望了一眼。阮如玉正抱著墨染立在光影交界處,唇邊那抹淺笑如投石入潭,在他心底漾開一絲漣漪。
孟淮止離京不過五六日,京中忽然起了陣蹊蹺的流言。
起初隻是茶肆酒坊間的竊竊私語,待眾人留神時,那些流言早已如藤蔓般悄然爬滿了孟府的每個角落。
“嘖嘖,之前二爺不是還親自教少夫人下棋來著?”
“聽說靠得可近了,後來少夫人還不小心落水,還是二老爺給救上來的……”
這些話語在茶餘飯後、廊下院角交織傳遞,越傳越是繪聲繪色,細節也愈發荒唐起來。漸漸便有那等心思齷齪的,添油加醋,編造出更不堪的細節。
“我有個姐妹前些時日當值,遠遠瞧見二爺扶著少夫人下馬車,那眼神,黏糊得緊呐!”
“豈止是眼神?有人可是瞧見了,聽說二老爺心疼少夫人受驚,還……親了少夫人的額頭安撫呢!少夫人當時就軟在二老爺懷裡了……”
這一日,阮如玉正端坐於梳妝台前,對著菱花銅鏡,執起螺子黛細細描畫眉梢。
挽秋侍立一旁,聲音帶著不安:
“娘子,外頭的傳言……越發不堪了。”
她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說出了那個最荒唐的“親額”之說。
阮如玉聽著,手上的動作未有絲毫停頓,依舊平穩地勾勒出彎彎的柳葉形狀。
直到挽秋說完,屏息等待她的反應時,她才緩緩放下眉黛,對著鏡中那個眉目如畫、卻眼底冰涼的自己,唇角極慢、極清晰地勾起了一抹冷冽的笑意。
“倒是編得一手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