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圍投來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幾個路過的女生捂著嘴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魯智深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將本就寬闊的肩膀繃得更緊!他微微昂起頭,目光平視前方,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都踏得堅實無比!仿佛在無聲地宣告:我屬於這裡!
“魯智深!這邊!”李衛國教授洪亮的聲音在走廊儘頭響起,如同燈塔般為他指明了方向。
教室很大,彌漫著新裝修的油漆味和機油、金屬混合的工業氣息。座位上的麵孔五花八門:穿著沾滿油汙連體工裝的中年漢子,指甲縫裡嵌著洗不淨泥灰的建築工人,戴著黃色頭盔的外賣小哥,還有幾個和他一樣穿著不同款式保安製服的兄弟。當穿著白大褂的講師走上講台,打開投影儀,開始講解四衝程汽油發動機的工作原理時,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複雜的結構圖、拗口的專業術語在屏幕上滾動。
魯智深坐在最後一排,腰杆挺得筆直,如同標槍。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耳朵豎得高高的,生怕漏掉一個字。他拿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這是他昨天特意買的),那支粗糙的大手握著筆,顯得有些笨拙,但他寫得極其認真,一筆一劃,力透紙背。
“哪位同學能回答一下,四衝程循環的具體順序是什麼?”講師突然提問,目光掃過全場。
教室裡一片寂靜。有人低頭看筆記,有人撓頭,有人眼神飄忽。複雜的專業名詞讓這些習慣了動手的漢子們有些發懵。
魯智深深吸一口氣,心臟在胸腔裡“咚咚”擂鼓!他猛地舉起手!手臂如同鐵鑄般穩定!
“老師!進氣行程!壓縮行程!做功行程!排氣行程!”他的聲音洪亮、清晰、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如同子彈般射出!瞬間打破了教室的沉寂!
講師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很好!回答正確!請坐!”
…………
下課鈴聲響起,人群湧出教室。魯智深收拾好筆記,正準備離開,卻被李教授叫住,帶到了他那間堆滿書籍和汽車模型的辦公室。
“坐!”李教授指了指椅子,自己則從抽屜裡拿出一疊裝訂整齊的文件,推到魯智深麵前。
“看看這個。”他的目光銳利而充滿期待,“這是成人高考的報名指南和複習資料。汽修班結業後,有沒有想過……考個大專文憑?甚至……以後專升本?”
魯智深的手剛碰到那疊光滑的紙張,就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來!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李教授,嘴唇微微顫抖:“大……大專文憑?我……我能行嗎?”他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巨大的不確定和一絲深藏的自卑。上大學?這是他前世那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花和尚,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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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行?!”李教授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汽車模型都跳了一下!他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魯智深,“學曆是起點,不是終點!你那股子鑽勁兒!那股子遇到問題非要搞明白的狠勁兒!那股子動手實踐的能力!比很多坐在教室裡死讀書的本科生強百倍!我看好你!魯智深!你有這個潛力!更有這個心氣!!”
…………
回到陽光小區,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剛進大門,就被老周攔住了。
“智深啊,聽說……你真要去上大學了?”老周的語氣複雜,帶著羨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這保安隊……以後……”
魯智深沒說話,隻是從包裡拿出那本嶄新的《勞動法》,塞到老周手裡:“夜班我還乾著!”他的聲音沉穩有力,“白天上學,晚上值班!累死也得拚!”他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周哥,這書你拿著,咱們得懂法,才能不吃虧。”
小陳眼圈紅了,聲音帶著哽咽:“魯哥……你……你真要走了啊……”
“哭啥!”魯智深一把揉亂小陳的頭發,動作帶著兄長般的親昵,臉上卻綻放出一個充滿豪氣和憧憬的笑容,露出兩排白牙,在夕陽下閃閃發光,“等哥學成了!開了自己的汽修廠!你來給我當店長!管賬!怎麼樣?!”
…………
深夜,萬籟俱寂。保安值班室裡,隻有一盞老舊的台燈散發著昏黃而溫暖的光芒。魯智深沒有睡。他半靠在簡易的行軍床上,身上蓋著薄薄的毯子。一本嶄新的、散發著油墨清香的教材——《汽車構造與原理》,攤開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旁邊,是那本陪伴了他無數個日夜、已經被翻得卷邊發黑、油汙浸透的《汽車維修入門》。
月光透過窗戶,如同一層銀紗,溫柔地灑落在書頁上,也灑落在他棱角分明、此刻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平和與滿足的臉上。他粗糙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輕輕摩挲著新教材光滑的封麵。那冰涼的、帶著希望的觸感,讓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勾勒出一個純粹而充滿力量的笑容。
“嗡——”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打破了這份寧靜。是李教授發來的微信。
“下周課程:渦輪增壓係統原理與故障診斷含實操)。教材p125158提前預習。另:彆遲到。——李衛國”
魯智深眼中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光彩!他如同被注入了強心針,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毯子滑落在地也渾然不覺!他一把抓過那本油汙的《汽車維修入門》,急切地翻到後麵幾頁——那裡有他之前用紅筆歪歪扭扭標注的“渦輪增壓待研究)”幾個字!他湊近台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他專注的側臉,濃眉微蹙,眼神銳利如鷹,仿佛要穿透紙背,將那複雜而精密的機械原理徹底吃透!
窗外,深藍色的夜空中,一顆流星拖著璀璨的光尾,無聲地劃過天際,轉瞬即逝。而值班室內,那盞小小的台燈,卻如同不滅的星辰,照亮了一個草根漢子,在布滿油汙和汗水的道路上,向著知識與夢想奮力跋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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