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小學的放學鈴聲早已停歇，空氣中彌漫著孩童散儘後的空曠與寧靜。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灑在校門口的水泥地上，拉長了魯智深扛著校旗的身影。他正彎腰收拾護學崗的裝備——紅袖章、小喇叭、指揮棒，動作帶著一絲忙碌後的慵懶。
“魯警官！魯警官！”
一聲急促的呼喊打破了寧靜。班主任王老師小跑著過來，鼻尖上沁著細密的汗珠，金絲眼鏡後的眼神裡滿是焦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推了推滑落的眼鏡，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周圍沒人，才壓低聲音，帶著一股壓抑的急切：
“魯警官！能耽誤您幾分鐘嗎？實在…實在沒辦法了！”
魯智深把校旗往肩上一扛，那動作像扛著丈八蛇矛：“王老師？有事？”他粗獷的聲音在空曠的校門口顯得格外洪亮。
王老師又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在耳語：“我們班…有個孩子…劉小虎…”她頓了頓，聲音裡帶著心疼和無奈，“這孩子…太苦了…長期被班上幾個同學欺負…家長都投訴好幾次了…可…可那幾個孩子…”她歎了口氣，眉頭緊鎖，“背景硬…家裡不是這個局就是那個處的…校領導…唉…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魯智深濃眉一擰，銅鈴般的眼睛瞪了起來：“欺負？！怎麼個欺負法？！”一股子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王老師掏出手機，手指有些顫抖地點開相冊，遞到魯智深眼前：“您看…”
照片上，一個圓臉的小胖墩，穿著明顯不合身、皺巴巴的校服，孤零零地站在教室牆角。他低著頭，厚厚的眼鏡片下，眼神躲閃、畏縮，像隻受驚的小獸。眼鏡腿用白色的醫用膠帶歪歪扭扭地纏著，顯然是摔壞後勉強粘上的。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像一根針，猛地刺進了魯智深的心窩！他瞬間認出，這正是那個經常在校門口幫他維持秩序、聲音細細地喊“警察叔叔好”的熱心小男孩劉小虎！
“起綽號…‘四眼肥豬’、‘鼻涕蟲’…”王老師的聲音帶著哽咽，“藏書包…扔進垃圾桶…體育課故意撞他…絆他…把他眼鏡打掉…踩碎…”每說一句，她的聲音就低沉一分，“小虎這孩子…太老實了…回家也不敢說…他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工人…找學校…學校也…唉…”
“豈有此理！”魯智深猛地一拍大腿！那力道之大，震得肩上的校旗都晃了三晃！一股久違的、如同當年在野豬林看見林衝受辱般的怒火直衝頂門！“反了天了！幾個小崽子！敢這麼欺負人？！灑家…我這就去把他們揪出來！讓他們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他轉身就要往學校裡衝，那架勢，活像要去攻城拔寨！
“彆！魯警官！千萬彆！”王老師嚇得臉色發白，一把拉住魯智深粗壯的胳膊，感覺像拉著一根鐵柱子，“您要是直接出麵…那些家長更有話說了！他們會倒打一耙！說您警察乾預教育！說小虎家長找警察施壓！到時候…小虎的處境更艱難！”她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是想…您能不能…私下裡…教教小虎一點…防身的本事？不用真打人那種！就是…就是讓他有點底氣…有點自信…遇到事…彆那麼怕…”
魯智深硬生生刹住腳步，胸脯劇烈起伏，像拉風箱一樣喘著粗氣。他瞪著王老師，又看看手機照片裡那個怯懦的小身影，那股子衝天的怒火慢慢被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東西壓了下去。他摸著剛剃過、泛著青茬的光頭，粗糙的手指在頭皮上摩挲著，發出“沙沙”的輕響。突然，他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明白了！王老師！明天放學後！讓那小胖…咳！讓劉小虎同學！體育館等著灑家！”
第二天下午，放學後的體育館空曠得能聽見心跳的回音。高大的窗戶透進斜陽，在光潔的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劉小虎局促不安地站在場地中央，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渺小。他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衣角，像一隻誤入陌生領地的小兔子。
“魯…魯叔叔…”聽到沉重的腳步聲，他怯生生地抬起頭，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哼，“王老師說…您要教我…功夫？”
魯智深大步流星地走過來，那鐵塔般的身軀在地板上投下巨大的陰影。他走到小虎麵前，沒有像往常那樣站著俯視，而是“咚”地一聲，直接盤腿坐在了地板上！這個動作讓他瞬間矮了一大截，視線幾乎與小虎齊平。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凶神惡煞”，擠出一個自認為和藹的笑容效果有點猙獰）。
“小虎啊，”他聲音放得低沉，儘量柔和，“知道灑家…叔叔為什麼剃光頭嗎？”
劉小虎茫然地搖搖頭，大眼睛裡滿是好奇。
“因為叔叔年輕的時候啊，”魯智深挺起胸膛，臉上露出追憶往昔的豪邁，“在五台山！大廟裡！當過和尚！專門練武！”他猛地揮出一拳！帶起一股勁風！“降龍伏虎！打遍天下無敵手！”那氣勢，仿佛回到了梁山泊聚義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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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像兩顆小星星：“真的？！叔叔！您…您能教我打壞人嗎？！”
“錯！”魯智深豎起一根胡蘿卜般粗壯的手指，表情嚴肅地糾正，“防身術！不是為了打人！是為了——不被打！”他加重語氣，“今天！叔叔教你三招‘魯提轄防身術’！專治各種不服！專克那些欺軟怕硬的慫包！”
第一招：怒目金剛！
魯智深猛地吸一口氣！雙眼圓睜！濃眉倒豎！臉上的橫肉繃緊！一股如同實質般的凶悍氣勢瞬間爆發出來！仿佛廟裡的金剛羅漢活了過來！整個體育館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啊！”小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臉”嚇得驚叫一聲，小臉煞白，連連後退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彆怕！小虎！”魯智深瞬間收斂氣勢，臉上又堆起笑容，變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這招練眼神！欺負你的人啊，都是紙老虎！專挑軟柿子捏！你隻要敢瞪回去！瞪得比他還凶！他就慫了！”他變戲法似的從褲兜裡掏出一個小圓鏡，“來！對著鏡子練！想象一下！張明他們搶你眼鏡時的樣子！”
小虎怯生生地接過鏡子，學著魯智深的樣子，努力瞪大眼睛。一開始，那眼神像隻受驚的小鹿，濕漉漉的，毫無威懾力。魯智深在旁邊耐心指導：“眉毛！眉毛豎起來！對！就這樣！想象他們搶你眼鏡！摔在地上！踩碎！你生氣不生氣？！”
“生氣！”小虎小聲說。
“那就把生氣的勁兒！全放在眼睛裡！瞪死他們！”
小虎咬著嘴唇，小拳頭攥緊，對著鏡子，努力瞪眼。慢慢地，那眼神裡，怯懦少了，一絲倔強和憤怒開始凝聚。
第二招：獅子吼！
“看好！”魯智深站起身，雙腳分開與肩同寬，深吸一口氣！胸膛高高鼓起！如同蓄滿風的船帆！緊接著！
“哈——！！！”
一聲炸雷般的暴喝猛地從他胸腔迸發而出！如同平地驚雷！震得體育館的玻璃窗嗡嗡作響！聲浪在空曠的空間裡反複回蕩！仿佛真的有一頭雄獅在咆哮！
小虎被震得捂住了耳朵，但小臉上卻滿是驚奇和崇拜：“哇！叔叔！好厲害！像打雷一樣！”
“這招！最關鍵就是突然！大聲！出其不意！”魯智深喘了口氣，解釋道，“下次他們圍住你！想欺負你！你就深吸一口氣！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對著他們耳朵！吼這麼一嗓子！”他做了個誇張的捂耳朵動作，“保證嚇得他們屁滾尿流！魂飛魄散！”
小虎躍躍欲試，學著魯智深的樣子，小胸脯一挺，深吸一口氣：“哈——！”聲音細細的，像小貓叫。
“不行不行！聲音太小！氣勢不夠！”魯智深搖頭，“肚子用力！從丹田發聲！想象你要吼跑一群討厭的烏鴉！再來！”
“哈——！”小虎憋紅了臉，聲音大了些。
“再大點聲！用儘全身力氣！吼！”
“哈——！！！”小虎終於吼出了一嗓子，雖然稚嫩，但帶著一股豁出去的勁兒！吼完，他自己都愣住了，小胸脯一起一伏，眼睛亮晶晶的。
第三招：鐵山靠！
魯智深擺出一個防禦姿勢：雙腳前後錯開，穩穩紮在地上，如同老樹盤根！雙臂交叉，護在胸前和頭側，肩膀微微聳起，像一塊堅硬的磐石。
“這招！隻防不攻！”魯智深強調，“有人推你！撞你！你就這樣！站穩！重心下沉！像座山一樣！”他輕輕推了小虎一下示範，“你看！你隻要站穩了！他們推不動你！自己反而容易摔個狗吃屎！”
小虎學著擺姿勢，小小的身體努力繃緊，模仿著魯智深的沉穩。魯智深輕輕推他，他努力站穩，小臉憋得通紅。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每天放學後，空曠的體育館裡都會準時響起奇怪的聲音。
“哈——！！！”
“再大點聲！小虎！吼出來！”
“哈——！！！”
“眼神！眼神要凶！想象他們是搶你糖的壞蛋！”
“站穩！腰挺直！腳抓地！對！就這樣！”
門衛老李經常被這動靜吸引，扒著體育館的窗戶縫往裡瞧。隻見那個叫劉小虎的小胖墩，對著空氣又瞪眼又吼叫，時而擺出防禦姿勢，小臉憋得通紅，汗水浸濕了額發。旁邊那個鐵塔般的光頭警察，時而嚴肅指導，時而誇張示範，那畫麵，既充滿了孩童的笨拙努力，又透著一股子讓人忍俊不禁的認真和熱血。
周一下午，魯智深像往常一樣在校門口執勤，維持著放學秩序。陽光正好，孩子們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地湧出校門。突然！
“哈——！！！”
一聲熟悉的、帶著稚嫩卻異常響亮的吼叫，猛地從操場方向傳來！穿透了嘈雜的人聲！緊接著，是幾聲孩童的尖叫和重物落地的悶響！
魯智深心頭一凜！拔腿就往操場衝！幾步就跨過台階，衝進操場！
眼前的景象讓他腳步一頓！
隻見操場中央，劉小虎像一顆小釘子般釘在那裡！他小臉漲得通紅，胸膛劇烈起伏，但腰杆挺得筆直！那雙曾經躲閃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圓！裡麵燃燒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混合著憤怒和勇氣的火焰！他小小的拳頭緊握著，保持著“鐵山靠”的防禦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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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他對麵，三個平時趾高氣揚的高個子男生——張明、李響、王濤，此刻竟然東倒西歪地跌坐在地上！臉上寫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張明甚至嚇得尿了褲子，褲襠濕了一片！周圍圍滿了看熱鬨的學生，鴉雀無聲！
“怎麼回事？！”魯智深沉著臉，大步走過去，聲音帶著警察特有的威嚴。
一個紮著馬尾辮、平時就看不慣張明他們的小女生，立刻像隻小麻雀一樣跳出來，指著張明他們，聲音清脆響亮：“報告警察叔叔！張明他們又想搶小虎的午飯錢！還想扒他褲子！小虎突然大吼一聲！像獅子一樣！把他們全嚇趴下了！”
魯智深強忍著差點咧到耳根的嘴角，板著臉看向那三個狼狽不堪的霸淩者：“你們幾個！沒事吧？”
為首的張明，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眼神躲閃，不敢看魯智深，更不敢看劉小虎：“沒…沒事…魯叔叔…我們…我們跟小虎鬨著玩呢…”聲音細弱蚊蠅，帶著哭腔。
“哦？鬨著玩？”魯智深轉向劉小虎，聲音放緩了些，“小虎，他們跟你‘玩’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