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一個！”伊萬的聲音淹沒在咀嚼聲裡，他正把一整片沾滿紅油的牛百葉塞進嘴，辣得直吸氣，卻舍不得停下，抓起旁邊的冰鎮啤酒猛灌一口。
連一向沉默如山的盧卡斯，也放棄了防禦專家的矜持，雙手捧著一個堆成尖的碗，埋頭苦乾，隻聽見碗筷碰撞的密集聲響。
克勞斯端著一個小巧的骨瓷碗他自帶的），裡麵是清湯鍋涮的蔬菜和幾片羊肉，蘸著一點精致的海鮮醬油，動作依然保持著經紀人的優雅。但當他嘗了一口裹著鮮甜醬汁的茼蒿後，眼睛瞬間亮了，下一秒，他不動聲色地伸長胳膊，從紅湯鍋裡精準地撈走了一大塊翻滾的鴨血，飛快地放進自己碗裡，動作快得出現了殘影。
林誌豪坐在主位，他吃得相對慢條斯理，但麵前堆積的肉骨頭和空盤絲毫不比彆人少。他夾起一片在清湯裡涮得恰到好處的羊肉，裹上一點蒜泥香油送入口中，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著那純粹的肉香在舌尖化開的滋味。再睜開眼時，深邃的眼眸裡似乎也蒙上了一層溫潤的水光。他沒說話，隻是拿起一瓶冰鎮啤酒，默默地對著旁邊正跟一塊牛筋較勁的龍雲示意了一下，仰頭喝了一大口。
氣氛熱烈得近乎狂亂。歡聲笑語、餐具碰撞、滿足的歎息和吸溜麵條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在冰冷的裝備庫裡回蕩，衝散了鐵鏽與硝煙的氣息。
然後，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了一下，目光帶著點驚疑，聚焦到了漢斯身上。
漢斯坐得離紅湯鍋稍遠，麵前擺著他的蘸料碗——一小碟純芝麻醬。他吃得非常慢，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仿佛在進行嚴謹的化學分析。然而，就在剛才，在眾人搶食的混亂中，沒人注意到，漢斯極其快速地從旁邊那瓶被當作“聖物”的老乾媽裡，用勺子尖挑走了幾乎小半勺紅油！
此刻，他正不動聲色地將一塊清湯鍋涮好的白菜，在那沾了紅油的芝麻醬裡，極其小心地、均勻地裹了一圈。然後，他推了推金絲眼鏡，在眾人或明或暗的注視下，將那裹著紅亮醬汁的白菜送入口中。
辛辣的味道瞬間衝擊了他的感官。漢斯的眉頭猛地一皺，白皙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層薄紅，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他下意識地想吸氣，又強行忍住，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死寂。連詹姆斯都忘了咀嚼，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幾秒鐘後，漢斯咽下了那片白菜。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寫滿震驚和期待的臉，表情依舊嚴肅刻板，隻是臉頰的紅暈和鼻尖的汗珠暴露了他。
“基於最新攝入的味覺刺激樣本分析，”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帶著實驗室報告般的腔調，但語速似乎快了一點點，“辣椒素對中樞神經係統的正向刺激效率…及其引發的內啡肽分泌水平提升…遠超預期。在非戰鬥狀態下，對提振士氣與促進團隊凝聚力…具有顯著…輔助效果。”他說完，麵無表情地伸出手，將麵前那碟剛剛“汙染”過的芝麻醬，往自己這邊又挪了挪，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短暫的沉默後。
“噗——哈哈哈哈！”龍雲第一個忍不住，拍著桌子狂笑起來，差點被嘴裡的肉嗆到。
笑聲如同點燃的引信，瞬間引爆了整個裝備庫。詹姆斯笑得捶胸頓足，啤酒噴了一桌子；瑪利亞笑得伏在桌上，肩膀聳動；連陳雲峰的嘴角都抑製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明顯的弧度；皮埃爾指著漢斯，笑得拐杖都在抖；伊萬則發出洪鐘般的大笑，震得頭頂的燈管都在嗡嗡作響；盧卡斯憨厚的笑聲像低沉的悶雷；連林誌豪都搖著頭，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清晰的笑容。
克勞斯一邊優雅地擦著被詹姆斯噴到的啤酒沫，一邊看著漢斯護食般守著那碟紅油芝麻醬的樣子，也忍不住莞爾。
娜塔莉亞坐在稍遠一點的電腦終端旁，麵前也放著一小碗食物。看著眼前這混亂而充滿煙火氣的場麵，她萬年平靜如冰湖的臉上，唇角也極其細微地、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指尖在鍵盤上輕點，屏幕上基地外圍監控網格閃爍著穩定的綠色光點，一切正常。
漢斯在這片哄笑聲中，臉頰似乎更紅了些，但他推了推眼鏡，無視了所有的目光和笑聲，又極其認真地從紅湯鍋裡撈起一片羊肉，在自己那碟珍貴的紅油芝麻醬裡，更加均勻、更加厚實地裹了一圈，然後堅定地送入口中。這一次，他臉上的肌肉明顯放鬆了一些，甚至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裝備庫裡彌漫著濃鬱的、混雜著肉香、辛香和歡笑的溫暖氣息，冰冷堅硬的金屬牆壁似乎也被這人間煙火熏染得柔和了許多。杯盤狼藉，歡聲笑語，這一刻，戰爭、輻射、刻耳柏洛斯的陰影都被暫時關在了厚重的防爆門外。
龍雲揉著笑出眼淚的眼睛，滿足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靠在椅背上，看著眼前這群為了幾口吃的“原形畢露”的頂級戰爭機器，感覺左腿那點酸脹感都不算什麼了。
林誌豪慢慢收斂了笑容，端起還剩小半杯的啤酒，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帶著油光、洋溢著輕鬆甚至有些傻氣的笑臉。他舉起杯。
喧鬨聲漸漸平息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他。
“活著。”林誌豪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裝備庫的喧囂餘音，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力量，“好好活著。為了下一頓。”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最樸素的信念。
“為了下一頓！”龍雲第一個舉起酒杯，聲音帶著飽嗝。
“為了下一頓！”所有的杯子，無論裡麵是啤酒、果汁還是礦泉水，都高高舉起，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笑聲再次響起，帶著飽食後的慵懶和劫後餘生的慶幸。熔爐基地厚重的合金穹頂之下，這頓由“二把刀”主廚發起、全員參與的涮羊肉盛宴，成了灰燼小隊漫長休整期裡最溫暖、最鮮活的一道刻痕。
角落裡，那半瓶被眾人視若珍寶、瓶口還沾著紅油的老乾媽，在暖黃的燈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像一個無聲的承諾，預示著下一場“味覺革命”的硝煙，或許並不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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