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因吳剛拋出的優渥條件而微微沸騰的暖流,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斷,瞬間冷卻、凝固,變成一塊沉重的、壓在每個人胸口的冰。
吳剛,這位永遠為自己留著後手的商場老手,正優雅地靠著椅背。
指尖在鏡麵般的會議桌上,敲出一串無聲的鼓點。
那是勝利的節拍,一切儘在掌握。
劇本完美,甚至超常發揮。
直到張揚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磨得鋒利的剃刀,不疾不徐地劃破了這層凝固的空氣。
“我們這家新公司,”張揚的視線從文件上抬起,掠過全場,帶著一種刻意拿捏的莊重,“既然有華藝的官方資本,那就天然具備了半官方性質。在dang的領導下開展工作,這是我們國家任何組織都必須遵守的絕對底令。”
他刻意停頓,讓這幾個字有足夠的時間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在腦子裡發酵。
然後,他亮出了真正的刀。
“董事會,作為公司的最高決策機構,把握著企業前進的方向。這麼重要的位置,怎麼能沒有dang的領導呢?”
最後那句話,理直氣壯,擲地有聲。
當那個字眼,以一種不容置喙的官方語調,被四平八穩地擺上桌麵時,吳剛指尖的鼓點,戛然而止。
完了!
‘dang’這個字不是從腦子裡冒出來的,而是從胸腔裡炸開的。
像一柄燒紅的鐵錘,狠狠烙在他心口,讓他連呼吸都忘了。
他這才驚覺,自己精心構築的棋局,在對方眼裡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對方根本不跟你下棋。
他微笑著,直接掀翻了棋盤,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把槍,頂在了你的額頭上。
這不是談判,甚至不是陰謀。
這是降維打擊。
一種淩駕於所有商業邏輯之上的、“規矩”的力量。
一道晴天霹靂,將他滿腹的錦囊妙計,劈得灰飛煙滅。
死寂。
剛才還滿臉活泛,隨時準備附和的華藝領導層,此刻集體變成了廟裡的泥塑。
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都刻意放緩,生怕吹動一粒塵埃,惹禍上身。
誰敢說話?
這不是站隊,這是站立場。
一步踏錯,萬劫不複。
一直低頭寫畫,仿佛置身事外的吳鴻,終於動了。
他極其緩慢地合上筆帽。
“哢噠。”
在死寂中,這聲輕響無異於驚雷,將所有視線都吸了過去。
吳鴻緩緩抬頭,隔著厚厚的老花鏡,看向吳剛。
那眼神渾濁,像一口古井,卻藏著能把人骨頭都看穿的冰冷。
“張副書記的補充,很及時,也很有必要。”
吳鴻開口,聲音沙啞而緩慢,像生鏽的唱針劃過老舊的膠盤。“任何單位,任何組織,都必須堅持dang的領導。這不僅是原則,更是生命線。”
他頓了頓,渾濁的目光穿透鏡片,穩穩地落在吳剛身上。
“吳剛老師是商界翹楚,見多識廣。這個道理……不用我多說了吧?”
那一聲“吳剛老師”,意味深長。
吳剛感覺後背的毛孔“唰”地一下全炸開了,冷汗瞬間濕透了襯衣。
他能說什麼?
一個“不”字,他說得出口嗎?
他臉上硬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傾,像個被老師抽中回答問題的差生,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吳書記說得完全正確!”
他心裡在咆哮:【老板啊老板!我們千算萬算,怎麼沒算到他們會直接釜底抽薪!】
黃彥峰給他的死命令,是絕不能讓吳鴻派係的任何人染指董事會。
華藝可以出錢,可以分紅,但絕不能伸手管理。